九月初一,圣驾回到了京师,驻跸圆明园。
往年随驾出巡,廿廿都是并不停留,当日便返回宫里给嫡福晋请安。
可是这一回,廿廿却也不急,倒跟着皇上和十五阿哥在圆明园住下歇歇脚。
只是先派了四全回去送信儿兼请安,她自己三天后才回宫去。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廿廿知道,这消息她终究是瞒不住的。
嫡福晋这些年在宫里,虽说身子弱,可是早已手眼通天。
虽不敢说嫡福晋的眼线敢伸进皇上的内廷去,可是至少在阿哥所、内务府、御膳房、御药房等处早已培植了多年,如今早已树大根深了。
——这样说嫡福晋,不是否定,反倒是肯定。
因为身在宫里的女人们啊,尤其是十五阿哥这样身份特殊的,身为他们的福晋,这些事便都是女人们本该必修的功课。
否则,又该如何帮衬着自己的男人,护着自己的孩子们在宫廷这样的世界里平安度日去呢?
在这一点上,廿廿要做的不仅仅是要防备,也更要跟着嫡福晋去学。
回到撷芳殿中所,却见中所大门洞开,点额竟然亲自率领家中人在门口儿迎着。
廿廿便也在一箭之地之外连忙落轿,特地步行过去,远远便行礼。
点额虽说迎出来,却也还是保持着嫡福晋的尊严,并未主动走上前来,只是在门口向廿廿伸手,等着廿廿自己走上前来,两人拉手行礼。
“怎么敢叫嫡福晋接出来?嫡福晋当真是折杀小妹了。”廿廿忙道。
点额却是轻轻摇头,“都是自家人,快四个月没见,便什么规矩都比不得想念要紧。”
侯佳氏、王佳氏也上前行礼。
侯佳氏当着点额的面儿,真是不客气,嗤了一声道,“我倒记着早些儿回来,偏咱们侧福晋不着急,非要在圆明园里耽搁了这好几日去。”
“也不知道是咱们侧福晋身娇肉贵呢,还是身子当真有什么不自在的;又或者说……”
侯佳氏说着,特地抬眸瞟了点额一眼,“又或者说,是侧福晋故意耽搁在圆明园里不想回来呢?”
廿廿静静听着,挑眸淡淡看过侯佳氏一眼。
意外么?完全不。
她早知道,侯佳氏永远是与她做对的急先锋,便还不用等嫡福晋发难,侯佳氏便也当真跟个猴儿似的自己着急跳上台来,按捺不住的。
“瞧侯姐姐说的,这般行云流水的,倒叫我想叉个话儿都叉不进去呢。”
周氏和星桂等人便都跟着笑了。
廿廿只看向点额,“侯姐姐就是这张嘴生得灵巧,什么有的没的叫她这么一说,都跟真实儿似的。”
星桂一个忍俊不住,“扑哧儿”就笑出声儿来。
点额便也顺势浅浅勾了勾唇。
廿廿深吸口气,眸光轻转,“偏她比我年长,在嫡福晋跟前伺候的日子也久,当着嫡福晋的面儿,我倒不好指斥她什么去。”
“只是我倒想提醒侯姐姐一句,这怎么着也是在大门口儿呢。侯姐姐对我这个当侧福晋的有什么不满意的,且忍一忍,进门去再说不成么?”
“没的叫外人都以为咱们家乱了规矩,一个庶福晋便是年长些儿、进门早些儿,便敢对皇上亲赐的侧福晋如此当面抢白了。”
点额身为十五阿哥嫡福晋,亲掌着所儿里的家规去,听廿廿这般一说,便也皱了皱眉。
“侯佳氏,侧福晋说的有理。不管你有什么话,都等进去再说;况且侧福晋乃是皇上亲赐给阿哥爷的,身份尊贵,怎容得你以下犯上去?”
侯佳氏暂且忍下,紧咬嘴唇跟着点额和廿廿进了门。
几人走过回廊,侯佳氏这才又道,“……若说以下犯上,妾身冒犯侧福晋是有错儿;可是侧福晋既已回京,却不立即回宫来给嫡福晋请安,这难道不是不将嫡福晋放在眼里,就不是以下犯上了么?”
廿廿叹了口气,“……侯姐姐这话儿该去问阿哥爷,或者干脆直接去问皇上!”
“好了……”点额伸手握住廿廿,“不说这个了。天儿也凉了,就别都站在风地儿下,赶快回房暖和着。有什么话,咱们明儿再说也不迟。”
这晚廿廿自与刘佳氏相守着,一起用晚晌,说家常。
刘佳氏不比旁人,廿廿自是想将自己有喜的事儿主动告诉给刘佳氏。
正在忖着怎么开口时,倒见刘佳氏眸光有些儿微微闪动。
廿廿便笑,“刘姐姐对着我,还有什么话儿不好说么?”
刘佳氏这便轻叹一声,“你走了,家里倒也冷清下来,安静得从早到晚都没个人说话儿。我自将一颗心都放在三格格那去罢了。”
廿廿听着也是苦笑。
可不是么,她走了,连带着侯佳氏和王佳氏两个年轻的也走了,家里就剩下嫡福晋对着刘佳氏一个,两个人便是争,早年也都争过了。如今两人年岁都长,各自都不易再有孩子,便反倒安静下来。
不过想来,既然这次随驾去热河,是安排她们三个年轻的一起去,这边也是将家里能惹起热闹的人都给派走了……这般想来,那必定是有人希望她们三个在热河,能好好儿地热闹一场吧?
真是可惜,这回她们三个在热河行宫里,根本就没能住到一起去,这么安安静静地就回来了,倒辜负人家一番期望了呢。
见廿廿没出声,可是刘佳氏却也看得清廿廿眼中的波光流转。
刘佳氏便也是轻叹一声,“……眼见着侧福晋进门儿也两年了。这两年里,侧福晋年岁长了,便也越见冷静沉着。”
廿廿回神,听了便笑,“刘姐姐这是做什么?天儿还没大冷,刘姐姐就先替我备好这样一顶厚厚的帽子去啦?”
刘佳氏便也大笑。
半晌缓缓收了笑,刘佳氏抬眸凝视着廿廿,“我是想说,两年前侧福晋年纪还小,跟我自己的孩子似的,便有些话我一再咽下去,没忍心说出来。”
“可是如今不同了,两年前我不忍说的话,如今倒是想提一提了。”
廿廿便眯了眼,也正色起来,“刘姐姐请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