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朵儿嫁进宫来四年,虽也一直都是桀骜难驯,可是这次却还是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当着十五阿哥的面儿,这般正面顶撞嫡福晋。
点额本就身子虚弱,这会子说话耗了气去,已是脸色苍白,颇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
“阿哥爷……事实俱在,大侧福晋她,却还是不肯认。我怎么都没想到,叫她禁足三个月,她竟半点悔过之心都没起。”
点额身子倾斜,倚靠在迎手枕上,自然伸手过去给十五阿哥,仿佛想从十五阿哥那里汲取一点力量。
“所以目下能为大侧福晋定罪的证据,”却正巧十五阿哥霍地坐直,手臂恰在点额伸出手去的前一刹那错了开去,“只有那一碗鱼汤,是么?”
点额黯然垂下眼帘,将手悄然收回,疲惫地点头,“阿哥爷,是毒虫伤人……毒虫并不会口吐人言,且在咬伤六格格之后,当场就被打死了。”
“内务府也曾将当日管着园子花草的园户们都拘禁起来审问,可是几审下来,却并未发现疑点——毕竟五月间就是蛇虫复苏、肆意横行的季节。”
“而人气旺盛的宫苑里,正常而言是蛇虫避之不及的,可是除非有特殊的理由——譬如说,蛇虫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它们有的刚从蛰伏里醒来,是最需要新鲜食物的时候。”
“而咱们六格格刚刚周岁,单单是这样新鲜的幼童味道,已经足以吸引饥饿的毒虫;而如果再加上新鲜的鱼腥味,蛇虫是根本抗拒不了的……”
点额说几句便要停下来疲惫地喘一会子,“故此,阿哥爷,大侧福晋早不给六格格赏下鱼汤,晚不给六格格赏下鱼汤,偏偏是那天早上……这样的巧合,便不该只是巧合,足以证明是大侧福晋有心为之!”
“阿哥爷若再要旁的证据,毒虫已死,园户也再找不到旁的疑点,那么一切的疑点便都只归结在大侧福晋的那一碗鱼汤上……”
十五阿哥好像有些为难,摇了摇头,“真的就再没旁的证据了么?只是这一样儿?”
点额疲惫地点头,“是,就这一样。”
十五阿哥叹口气,“唉,虽说这当中的确有些嫌疑,可是若以这样一个孤证就认定是大侧福晋……仿佛的确有些武断了。”
点额一惊,忙道,“阿哥爷!六格格还那样小……人死不能复生!”
就在此时,外头的奏事太监急匆匆跑了进来。
一般情况下,太监都是最有眼色,奏事太监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不敢在这时候非往里头跑。
总管太监三庚也跟着一起进来,给十五阿哥递眼色。
十五阿哥便抬手叫停,不叫点额再说下去,只问那奏事太监,“何事?”
那奏事太监忙道,“回主子,是传旨太监到了!”
在场众人都是微微一震,点额停了嘴,便连侯佳氏也不敢再哭。
十五阿哥连忙起身,重肃衣冠,带领众人一起迎出去,到前门外亲自接旨。
是如意来给传的旨,而且如意是跟随着十五阿哥一直从前院走到后院来的。
一众女眷便也都明白,皇上这旨意是针对后院的。
众人不知是吉是凶,只各自谨肃,按着名分跪好。
骨朵儿最是紧张到脸色苍白,她伸手迅速扯了廿廿衣袖一记,求救地看着廿廿。
廿廿向她点点头,并不多话,只是一同跪倒接旨。
如意高高而立,扬声道,“传皇上口谕,十五阿哥已封嘉亲王,按例嘉亲王内眷也该封赠——封嘉亲王正妃喜塔腊氏为嘉亲王嫡福晋;”
“封嘉亲王侧室完颜氏、钮祜禄氏为嘉亲王侧福晋;”
“赠嘉亲王官女子刘佳氏、嘉亲王大侧福晋名下家下女子侯佳氏,为嘉亲王庶妃……其余官女子、家下女子皆号格格。钦此。”
如意传完了口谕,这便重新一掸袖子,在十五阿哥和一众内眷面前跪倒,重新按着他自己的身份见礼。
十五阿哥连忙亲自搀扶,叫三庚去取了银子,赏了五两给如意。
一众内眷则都惊呆住,半晌不知该如何。
倒是廿廿先含笑向骨朵儿一礼,“小妹恭贺大侧福晋受封之喜。”
骨朵儿则又惊又喜,竟是双手捂住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是宫里,这是大清的天下,谁说的都不算,除了皇上——皇上说正式封她为嘉亲王的大侧福晋了,那就是说皇上不认为她有罪,她可以活下来了,她没事了!
廿廿淡淡转眸,瞟过一旁同样傻了的侯佳氏去。
侯佳氏虽说正式得了名分为嘉亲王庶福晋,可是这名号只是“赠”,也即是说没有正式的名号,没有正式的品级,也没有册封礼。
更难堪一点的,其实是皇上口谕里对侯佳氏身份的界定——她是大侧福晋名下的家下女子。
尽管母家为内务府世家,尽管父亲是上驷院卿,可是她的身份却依旧还是内管领下。也就是说,她都还不是十五阿哥的官女子,她只是家奴,是家下女子。
十五阿哥亲自去送如意出门,点额也尴尬地站了有一会子,才叹口气转头望一眼骨朵儿,“……大侧福晋,恭喜你正式得封。”
她回头,吩咐三庚,“将大侧福晋住处的人,都撤了去吧。”
点额说完便转身走回她的正房去,背影瞧着,那般的沉重。
见点额都如此,其余沈佳氏等人便也都只得上前,给骨朵儿行礼道喜,又给廿廿道喜。
廿廿含笑道,“今儿是大侧福晋的好日子,也是众位姐姐们的好日子。今晚我做东,不如咱们去给大侧福晋热闹热闹?”
侯佳氏自是不肯去的,甚至不顾了体面,当场便冲地面啐了一口去。
其余沈佳氏和王佳氏也有些尴尬,却终究都是推辞了。
骨朵儿恼得咬牙,廿廿却伸手按住她的手去。
“今晚我陪姐姐好好吃一杯。”
刘佳氏依旧立在原地,也是缓缓而笑,“若两位侧福晋不嫌弃,便也加上奴才一个吧。”
“好呀!”
廿廿上前拉住刘佳氏的手,走回来,另一只手拉住了骨朵儿。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