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十数日。
祖阳城中汹涌暗流,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平息。
意图闹事的诺德蛮子被关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后,事隔半月才被放出,经此一事,西人街治安为之大好,新汉官吏执法再未遇到抗法。
而被请进内阁的术士们,也陆续知道了自己修习的法术存有狼蛮人布下的隐患,朝廷查证他们并未勾结大崇后,这些人均被暂时封印了法力,主动或被动交出了自家修习法门后,由专人“保护”回归过往生活。
至于他们何时能恢复法力,就要看新汉朝廷何时能破解他们修习法术中的暗门了。
但整个新汉对治下术士的排查,只是刚刚开始,日后会慢慢扩散到九州各城。
这一夜,祖阳城中,罗府。
罗烈长出一口气,缓缓收功,收束周身法力,结束了这一日的修炼。
他整理了下身上衣冠,走出静室,门外有一身穿西式服装的仆人正候着,这人见罗烈出来,连忙躬身行礼说着:
“大少爷,老爷吩咐,让你修习完法术后去书房见他。”
“我知道了。”
头发微赤的罗烈点点头,他这静室在罗府西,出了就是大院,此时夜色已深,夜幕星斗高挂,月影稀疏,云色晦暗,府墙上煤油灯撒出昏黄光,院中草木在这暗光下显得幽暗阴森。
一如此时罗烈心情。
凉风吹来,罗烈也不理会这仆人,抬腿就往罗府中心走去,这府邸间走廊曲折回环,到处都是路,不熟悉的恐怕不消片刻就要迷失在这夜色中。
不多时,罗烈走过数条走廊绕了几弯,就见前方一楼阁中明光透彻,快步行到这书房门前,咚咚咚敲了几下。
“进来。”
罗烈推门,见自己父亲罗野跪坐在木案后,刚放下手中书,向他招呼道:
“烈儿,来坐吧。”
“是,父亲。”
罗烈头发只是微赤,罗野头发则赤色更重,这人四十多岁,面上皱纹不少,看着颇有老态。
罗野看着爱子脸上隐约沉重,叹息:
“烈儿,看来你也猜到了为父深夜唤你的原因。早些时候于门主召见我,让你去和那位荆子棘混个脸熟,打打交道。”
他口中的于门主,就是新汉钦天监监正于文远,这人是中州十二家术士宗门之一的两极星斗门门主,位列新汉二品官职。
罗野和罗烈都是两极星斗门下的术士,于文远以门主地位命令,他们自然要服从。
罗烈心中早有预料,冷笑开口:
“这十几日,当初祖阳城里一起下了那土神秘境的术士有不少人去拜访荆术友,一开始还有几个见到了荆术友本人,但这些访客实在太多而且居心不纯,再后面荆术友也是不厌其烦,后面人再去全都吃了闭门羹,现在于门主果然找到我头上来了。”
这罗烈态度不善,当日他和荆子棘在洞天有过命交情,荆子棘甚至还为了冲阵问他换了兵器,两人一见如故,这于文远的命令让他颇为不满。
罗野沉默,他这满头赤发,皆因他母是西大陆凯尔族人,他自身有一半西大陆血统。
因灵气复苏的大势,新汉术士宗门开始有意识招收新血,他又有些天赋,就入了两极星斗门得传些微博法术,又进了新汉朝廷任职。
他深知自己这血统让他最多只能任八品官职,干脆早早娶妻生子,因夫人是纯正夏族人,儿子罗烈的凯尔人血脉只剩四分之一,年纪轻轻就任职祖阳城城防营把总一职,这是七品官,但受限于血脉,儿子这新汉官位,也基本是当到头了。
空气中一阵沉凝,良久,罗野温和看着爱子年轻面孔,劝说:
“于门主对我许诺,若是你能从荆子棘那查到些他的秘密,他愿意传你《北极星斗杀法》,这法术只在门主嫡传法术之下,比你现在修的《七杀星诀》要高到不知哪去了。”
“你虽然和那荆子棘有些交情,但是……这是你的前途啊。这是灵气复苏的大世,你如果修成这法术,就能打破你这血统带来的制约,一路官运亨通。”
罗烈沉默,他早就体会到自己这血统对他的影响,任他天赋了得,也只能得传《七杀星诀》,这法术只重杀伐根基浅薄,眼前父亲就是他的未来。
“是,父亲,我知道了。”
罗烈无奈答应。
次日一早,内阁官邸。
静室中,荆子棘与阎靖之文丹生二人隔木案对坐。
阎靖之文丹生二人本年过不惑,此时在荆子棘面前却看着年轻了些。
荆子棘看着面前二人似乎年轻了四五岁的模样,打趣道:
“两位术友气色很好,难道是所修的法术漏洞得到补全了?”
“不曾,我二人将我们修习的《啸月七诀》交给了新汉朝廷,他们许诺会帮助我们找出此法暗门所在,但速度没这么快。”
阎靖之摇摇头,作出解释:
“这法术有狼蛮子留下暗门,我们交出去也无妨,却没想新汉朝廷竟然回赠我二人些补益精气的丹药,我们服了后身体亏损得到了些补充,这才看着年轻些。”
“《啸月七诀》本身不算多高深,不会反戕身体,若不是狼蛮子的暗手,我们本来就该是这幅模样。”
文丹生本面如重枣,但现在面皮反白净了些,显然此前肤色异常也有法术问题所致,阎靖之话音一落,他跟着说:
“我到现在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新汉朝廷提出让我们交出那些法术给他们对比找出狼蛮人留下暗门,这还罢了,他们竟然还给了我们补偿。”
“若是在大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哪有这种好事。”
听了这话,荆子棘摇头失笑:
“文术友久居大崇,又此不解也不奇怪。新汉是术士共治天下,九州一百零八家宗门,最忌讳的就是旁人恃强凌弱强夺别家法术传承,这是规矩。”
“新汉和大崇国体不同,两国国体天差地别差距巨大,你们日后自然会知道。”
两人若有所思点头,荆子棘从怀里取出本册子,顺理成章说:
“我们三人也算不打不相识,我这里有本养生法术,论固本培元扎实根基不在玄门正宗之下,两位既然根基有损,不若干脆改修法术如何?”
“当然我也有私心,这本《韬元隐晦诀》我欲和阎文二位术友修习的法术作出交换,还望二位成全。”
阎靖之文丹生二人对视一眼,他们现在也算是杯弓蛇影,面前荆子棘提出这建议,本能第一反应竟是这法术有无问题。
长着双虎目的阎靖之脑中念头闪过,一一权衡分析,最后眼角一抬示意文丹生,转头拍板答应:
“我二人性命也是荆术友所救,才能脱离狼蛮人掌握。既荆术友有这建议,我们自然答应。”
“《啸月七诀》荆术友大约是看不上眼,我另有奇遇,修有《玄冥之息》残篇,这法门本身有些缺损,但并无暗门,荆术友可愿意要这篇?”
这法门就是荆子棘的目的所在,他拍掌笑道:
“就是阎术友那晚运使的法术?甚好,我就要这篇。”
法术,实是珍贵无比事物。
哪怕荆子棘因为前世交情,有意帮前世故交找出弥补缺陷的法门,也不意味着要白送法门。
原因无他,那样一来破坏了超凡世界法不可轻传的规则,二来也对他们日后交情不利。
升米恩斗米仇,他也不希望前世的交情因为这世处置不当留下留下隐患。
虽然知道面前二位故交不是这种人,但是他如果什么都不要,恐怕他们也会对这法门有无问题抱有怀疑。
更何况,这《玄冥之息》确实对他有些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