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啊……”
冯保双目垂泪看着一进门就扑到床边,嚎啕大哭的徐阶,脸上鼻涕眼泪到处都是,还怀万一希望的去伸手探探陛下的鼻息。
冯保依稀记得前几年自己还和钱渊有交情的时候听他说过,别看严分宜能演,他徐华亭其实也不逊色!
听听这哭声……啧啧,窦娥当年都没哭的这么惨吧!
最后还是黄锦将徐阶搀扶起来,“山陵崩,诸事还要元辅操持。”
徐阶哭的狠了点,泪珠儿像不要钱似的拼命往下掉,都一抽一抽的了,断断续续问:“黄公公,前几日尚好,何以如此?”
黄锦忿忿指着桌上的漆盒,“那帮道士皆可杀!”
徐阶心里抖了抖,尼玛这里面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呢,得赶紧把手尾处理干净了。
看徐阶沉默不语,黄锦有点急了,将冯保打发出去,低声道:“元辅,派人去接裕王殿下入宫……”
“无遗诏在手……景王尚未就藩。”徐阶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低声道:“陛下遗诏,裕王殿下继承大宝……”
黄锦怔了怔,立即点头道:“正是正是。”
虽然景王一直未就藩,而且比起来更得嘉靖帝喜爱,但毫无疑问,裕王是唯一的继承人选。
不管是严嵩、徐阶、李默都从来没有考虑过景王的可能性,只要裕王不作死的死在嘉靖帝之前。
最为典型的就是,裕王府内人才济济,多股势力的手都伸进去,除了高拱之外,李默、徐阶甚至随园都有人在裕王身边。
而景王府,除了王府长吏,连个讲官都没有,甚至连儿子都没有。徐阶低声嘱咐几句,让黄锦派出人手将附近看住,毕竟不是皇宫,西苑这边有点乱,地形也有点复杂。
一方面要看住那些修道炼丹的道士,另一方面也要防止消息泄露。
想顺利的完成自己的计划,首先就不能让消息扩散出去,还好是在西苑,如果是皇宫,必然钟鼓齐鸣。
徐阶在心里庆幸,还好今夜陆炳未轮值西苑,不然真是个大麻烦,自己的谋划几乎没有发挥的空间。
略微定定神,徐阶问出最重要的一句话,“黄公公,请示陛下遗诏。”
黄锦目瞪口呆,半响后才低声道:“陛下都不肯回宫……”
言下之意是,嘉靖帝虽然知道自己病重,但并不认为自己要升天了,所以没有留下遗诏。
呃,徐阶当然知道没有遗诏,却紧缩双眉,两手搓着发愁道:“若无陛下遗诏,裕王殿下……”
黄锦立即反应过来了,“还请元辅执笔。”
一般来说,帝王临死之前,召见重臣留下遗命或遗诏,这位重臣往往是遗诏的实际执笔者。
从这个角度来说,恰好今夜轮值西苑的内阁首辅徐阶,是第一人选,黄锦的这个提议是很合适的。
听到黄锦这句话,徐阶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黄公公,需遣人往裕王府一行。”徐阶低声道:“这边拟好遗诏,你我二人同行,入裕王府请殿下入西苑。”
“是是是。”黄锦连连点头,却一时不知道应该派谁去,这等大事,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胜任的。
徐阶看看天色,时辰不早了,动作需要快一点,“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最是合适。”
随园后院。
和现在激动紧张的徐阶不同,钱渊睡得死沉死沉,半个身子都快横过来了,一只脚架在小七的腿上。
南边传来好消息,戚继光、葛浩、俞大猷率水师追击出海,击溃逃窜的残留盗匪、倭寇,俘虏海船数十艘。
数十艘海船,这对东南来说是个意外的喜讯,可怜现在官军水师的船只无论是吨位、保养、海战、速度各个方面都不能和倭寇相比。
钱渊立即写了信南下,让葛浩将船只一股脑全都送到浙江去……福建、广东的确也需要,但东西先进口袋,再和别人谈价格,总是能占到主动权的。
这个好消息让钱渊很兴奋,正好徐渭闲得无聊找人搓麻,将冼烔、陆一鹏等人叫来,随园开了两桌,热热闹闹的打到月挂高空才散去。
如今随园大的很,随园士子在这儿都是有专用的精舍,不仅供起居梳洗,甚至还准备了书房。
年纪最小的冼烔、陆一鹏和钱渊一样睡得死沉,年纪最大的徐渭辗转反侧,就算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就在这时候,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徐渭猛地睁开眼睛,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来不及披上衣衫,徐渭几步赶到窗边,先看到后院处陆陆续续亮起的灯火,身材硕长的身影大步走出,一个汉子正在其身边低声禀报着什么。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徐渭能清晰的看见那人腰间挂上的宝剑……不,那是一柄苗刀。
“砰砰砰!”
外间有人敲门,没几下直接将门推开,门外的彭峰面容肃穆,“徐先生。”
徐渭转身抓起衣衫一边穿一边问:“出什么事了?”
没有等到回应,徐渭也不奇怪,如今的钱家护卫头领中,就属彭峰最为沉默寡言。
钱渊一手摁着刀柄发号施令,身后的梁生还在手忙脚乱的帮着他梳着发髻,院子里不停有护卫来回穿梭,虽然人头耸动,却进出少有杂音。
“无需披甲。”
“谁把狼牙筅装起来的……都丢开,只带长刀,周泽你带上几支鸟铳,包起来。”
钱渊略略抽出苗刀,迟疑了下回身道:“换了,去问问,把那柄剑取来。”
“都给我打起精神,兵分两路,彭峰你带五十人去裕王府,如若王府内无异动,只需守在近处即可,若有异动,敲门进去,说明来意。”
彭峰躬身应是,“我等皆少爷遣派充王府护卫,以防不测。”
钱渊轻轻点头,“留十人在随园,其余人以王义、周泽、梁生为首,随我出府。”
“今夜大事,不可擅自动手,皆听我号令。”
面前黑压压站着的数十人没有一丝声响,尽皆单膝跪地。
这时候,徐渭终于穿戴整齐出来了,“展才?”
“文长兄一起去。”钱渊转头一笑,“毕竟身为晚辈,今夜正要借重文长兄这张嘴一用。”
这时候梁生急匆匆赶回来,双手各持一柄剑。
钱渊解下苗刀,将那柄华贵甚至镶着宝石的长剑挂在腰侧,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