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夫人肯出售粮食予我,不光是我,我家陛下也会感激不尽!”
林小宝顺杆子往上爬。
既然对方提起了粮食这桩最难最难的事,他当然要把握机会,趁机提出购粮请求。
燕云歌似笑非笑,“本夫人治下人口不下百万,还要养兵数万,每日都要消耗天文数字的粮食。你去市面上看看,粮铺每日售出粮食,都要登记。我这里,也粮食紧张啊!对于北梁境内的惨剧,恐怕是无能为力。”
林小宝急切道:“夫人富甲一方,从不缺钱粮。就算是灾年,也是粮食满仓。
北梁境内,最最可怜的还是那些受灾小民,天寒地冻连个遮蔽风雨的地方都没有,还要冒着风雪出门乞讨,只求有一口活命的粮食。
否则,只能冻饿而死,客死异乡,连个回归故里的机会都没有。
夫人大慈大悲,不求为我家陛下分忧,只求看在灾民的份上,卖点粮食予我,拯救万千灾民。”
燕云歌一声叹息,“虽然不曾亲眼见到灾民惨状,却也能想象到其中之凶险凄凉。
然而,北梁的灾民,之所以受灾,责任在北梁朝廷,在刘宝顺,并非在本夫人身上。
本夫人首要是替治下百姓考虑,若有余力,方能帮助其余地方的人。然而,本夫人眼下力有不逮,售粮一事莫要再提。”
林小宝一脸绝望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可怜。
燕云歌不为所动。
林小宝也不肯就此放弃,“夫人真要如此狠心吗?粮食不求多少,只要夫人肯售粮,就能救活百人千人万人此乃功德无量啊!”
燕云歌闻言,笑了起来。
“别想着忽悠本夫人。你那点忽悠人的本事,都是本夫人教给你的。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是不是有点不自量力。”
林小宝很是尴尬。
但他又诚恳说道:“我的确有些不自量力。然而我说的那些话,皆是肺腑之言。北梁百姓之惨痛,我叙说不足百分之一。请夫人看在受灾百姓的份上,发一发慈悲之心。”
“你错了!”
燕云歌掷地有声。
她厉声说道:“就算我肯出售粮食,你敢保证这些粮食都能落到受灾百姓手中?
真正能救受灾百姓的办法,不是求我出售粮食,而是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根源何在,你知我知。
听闻,北梁干旱,然而世家名下良田依旧丰收,粮食满仓。这是为何?本夫人不信你不清楚其中门道。”
林小宝很是难堪。
他当然知道灾年,世家不会受灾,反而会大发灾年财。
甚至他本人,也趁机发了一笔。
低价买入大量自耕农灾民田地房屋,还多了一批田奴免费为他耕种,只需保证这些田奴活着就行。
养田奴的成本之低廉,基本上都可以忽略不计。
这也是为何,小民盼风调雨顺,世家大族则喜欢灾年。
能发财啊!
他脸色不太好看,连连尬笑。
他底气不足地说道:“根源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眼下还是想办法筹措粮食要紧。”
燕云歌嗤笑道:“你和你背后的皇帝刘宝顺,真可笑。你们自己不肯出钱出力赈灾,却用大义名分,试图说服不相干的人出钱出粮赈灾。真是活该刘宝顺遭此一劫。
北梁的百姓也是可怜,遇到这么一个皇帝,何其惨痛。
若是刘章还活着,好歹百姓不会这么惨。刘宝顺倒好,既不能全心全力站在世家那一头,又不能解决民生艰苦。
遇事选择杀戮,却又没胆子杀个痛快。
若是刘章还活着,恐怕都会被他活生生气死。
遇事最忌犹犹豫豫,做事就要做绝,最忌做一半留一半。
这个时候,关系到生死存亡,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不适用此刻的情况。
只可惜,刘宝顺身边的谋臣,显然半桶水水平。可惜啊可惜!”
林小宝不知如何反驳。
“夫人不肯出售粮食,我也不能强求。只是,夫人让萧将军陈兵边境,又是为何?如今,双方如临大敌,一场大战随时都会爆发。战争一起,生灵涂炭,夫人难道忍心吗?”
“你又错了!”
燕云歌提醒道:“先不说我为什么要陈兵边境。就算双方真的开战,也未必生灵涂炭。说不定对于小老百姓来说,战争,才是他们活命的机会。”
“夫人岂能颠倒黑白是非。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过战争竟然是小民的机会。”
燕云歌笑了笑。
她郑重说道:“你别急着反驳,你仔细想想,历朝历代开国功勋将领,是不是很多都是从小兵做起,屡立军功方能飞黄腾达。什么是战争?
战争就是打破旧有的秩序,创立新的秩序。
在这个过程中,只要善于抓住机会,小人物也能成就大事业。
若是不能抓住机会,顶尖世家也会一朝覆灭。
新旧交替,到底是该死死抱着旧有的利益,还是选择拥抱新机会?
这不仅考验一个人的眼力和判断力,更考验一个人的胆量。
不知林大人,若是有天走到了十字路口,该作何选择?
提醒多一句,别像往次一样,等到大局已定,才被动做选择。
若是你肯主动做选择,在大局未定之前做选择,你的成就绝不是今天这样。
大冬天,顶风冒雪来到平阳郡做使臣,你不觉着辛苦吗?”
她的话,就像是一剂猛虎之药,又像是蛊惑人的毒药。
更像是一记重拳,重重打在林小宝的头上,令他头晕眼花,头脑晕乎乎,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频频摇头,“夫人不要再试图蛊惑我。我,我是北梁的官,自然要效忠北梁的皇帝。”
“然而刘宝顺却是个无能的皇帝,他登基六年,国库竟然没有积攒下哪怕能支撑一年半载的粮食。你说他是不是活该有此劫难?”
“皇帝的错,不该牵连到无辜小民。”
“北梁小民的确可怜,然而他们都是刘宝顺的子民,刘宝顺的错当然要牵连到他们。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你以为是开玩笑吗?”
那一瞬间
林小宝硬生生打了个哆嗦。
“你想趁机开战,抢地盘,夺取北梁江山?”
他仿佛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又像是脑子开窍,想通了一切。
他满脸惊恐,又觉着不可思议,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他反复问自己,这一切会是真的吗?
当年,他遇到她,她还是个小姑娘,区区一个富贵山庄被她搞出偌大声势。
多年过去,她从富贵山庄的主人,成为了两州十二郡的主人。
地盘扩大的百倍不止,人口更是增加了几十倍上百倍。
她还是一个女子,却能有如此成就,为何就不能染指北梁江山。
她有钱,有粮,有兵,争霸天下的本钱已经足够。
眼下天灾,对北梁来说是祸事,但是对于她来说,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一旦战争发动,以催古拉休之势,真的有可能打下北地江山。
林小宝,大胖子,像个小姑娘一样捂住嘴唇,眼睛瞪大,仿佛是看见了世上最可怕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燕云歌表情似笑非笑,眼神明显是看穿了一切。
她提起茶壶,给他斟茶。
“林大人很害怕吗?怕本夫人杀了你?”
林小宝先是点头,紧接着连连摇头,就像是个受了惊吓的小鹿。
当年不愧是唱戏的角,虽然身形已经不复当年,但是眼神依旧拿捏到位。
燕云歌抿唇一笑,“林大人不用怕,本夫人没打算取你性命。”
很明显的,林小宝松了一口气,喘气声清晰可闻。
燕云歌低头一笑,并不拆穿对方。
林小宝控制着哆嗦的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尽量努力平复混乱不安的心跳。
他小心翼翼问道:“夫人真有染指天下的决心?”
燕云歌挑眉一笑,“我只想解小民之困,做该做的事情。”
林小宝微蹙眉头,“夫人仁义,我大大不如。只是夫人有信心吗?虽然大梁眼下灾情严重,可谓是民不聊生,但是军队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战斗力依旧强悍。夫人冒然开战,未必能讨到好处。”
“你是在担心本夫人,怕本夫人输?你可是北梁的官,你替本夫人担心,不怕刘宝顺杀了你。”
一听到‘杀’字,林小宝又是一阵哆嗦。
他是真的怕死啊!
无比的怕死!
而且是越来越怕死。
年轻那会,在富贵山庄被抓,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死亡威胁后,他告诉自己,从今以后无论如何也要活下来。
他再也不想过着有今日没明日,整日战战兢兢担心自己哪天死的生活。
他换了一个又一个的主子。
投靠刘家父子,本以为这回终于能安定下来,从一而终,做一个大大的‘忠臣’。
谁能想到,刘氏江山,竟然有可能是个短命江山。
难道老天是要逼着他另头主子吗?
可是,刘氏江山兵马强壮,没道理会是个短命江山啊。
再说了,眼下的困难也只是暂时的。
只要皇帝肯多杀几个世家,所有的问题一定都可以解决。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