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该死!”
南下的队伍,在沿途某个小县城安顿下来后,朝臣们又开始了内讧。
“凭什么说萧逸该死?萧逸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尽到了责任,谁都该死,唯独他不该死。”
“京城被焚,百姓被屠,萧逸难辞其咎。他不该死,谁该死!”
“简直是放屁,而且臭不可闻。百姓不肯听劝,固执要留在京城,一厢情愿地认为乌恒会善待他们,最后遭遇屠杀,凭什么怪在萧逸头上。至于京城被焚,乌恒的作风谁不知道,凡是被乌恒占领的城池没有一座能幸免于难。否则大家为何急匆匆逃出京城。”
“强词夺理!百姓不知乌恒凶残,难道萧逸不知吗?”
“衙门早就如实告知小民,京城城破,乌恒十有九八会屠城劫掠。因为边关都在大魏将领手中,乌恒不敢独守京城,恐成为瓮中之鳖,屠城北归,是乌恒的必然选择。然而,小民不肯听劝,一部分富户吝啬钱财同样不肯听劝,说是死都要死在京城。如今他们死在京城,为京城陪葬,也算是死得其所!”
“荒谬绝伦!小民没有见识,萧逸理应强迫小民离开京城……”
“不要再说了!萧逸的责任是守城,不是疏散百姓。百姓,是朝廷的责任。然而朝廷离京,却不肯带走一个百姓。归根结底,那些被屠杀的人命,都该算在朝廷每个人的头上。迁怒萧逸,根本是为了自我开脱,寻找替死鬼。只可惜,萧逸不是软柿子,不会做你们的替死鬼。”
“休要胡说八道!没有人在找替死鬼。萧逸负责守护京城,负责断后,他就有责任对百姓的性命负责。这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全都是放屁!大家在这里吵得天翻地覆,又能拿萧逸如何。萧逸不会成为替死鬼,他的功过,每个人心里头都一清二楚。京城被焚烧,化为灰烬,没有人愿意看到这一幕。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如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还能怎么交代!所有人都是罪人。陛下怒极攻心,吐血昏迷,到现在还没醒过来。你们就不担心陛下的身体吗?”
“陛下春秋鼎盛,正值壮年,一定可以熬过这一关。大家不要杞人忧天。”
“大家别忘了,陛下不是第一回吐血昏迷。遭受打击,频繁吐血,这可不是吉兆。”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诅咒陛下吗?”
“放屁!本官是在替陛下担忧,替大魏江山担忧。京城被焚,如果再传出陛下吐血昏迷的消息,天下人会怎么想?这会动摇大魏的根基,动摇人心。所以,陛下一定要尽快醒来,还要尽快振作起来。”
众臣连连点头。
此话有理。
陛下必须尽快振作起来,给天下人吃一颗定心丸。
只要陛下平安无事,就能让天下百姓安心。
只是……
有人悄悄提醒众臣。
“诸位大人可还记得太宁元年年底那一场逼宫?”
此话一出,大堂内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让人感到恐惧。
太宁元年年底,有朝臣恳请陶太后出面接管朝政,流放皇帝。
因为,他们认定皇帝是孤星。
皇帝一日坐在龙椅上,大魏江山就好不了。
最后,这群朝臣被砍头,家族被抄家流放。
没想到这个时候又有人提起此事。
孤星,乃是禁忌!
这个时候提起孤星,分明是包藏祸心,故意挑起事端。
只是……
现在发生的种种,似乎都在验证当初那群朝臣的结论。
难道皇帝真的是孤星!
“休要胡说八道!”
“没有根据的话,不准再提。”
“出了这道门,谁要是再敢提起那两字,休怪老夫翻脸。”
“诸位大人是要掩耳盗铃,视而不见吗?太宁二年,京城连遭两次围城,京畿大地多少人惨死?太宁三年,才刚刚开始,就频传噩耗。百姓被屠,京城被焚,千年古城毁之一旦。这些都是凶兆啊!当初钦天监的吴老头,替陛下算命,之后就消失无踪,难道是巧合吗?诸位大人,醒醒吧,不要再自欺欺人。”
“胡言乱语,妖言惑众。金吾卫何在,将此人押下去严加拷打审问,查出到底是谁安排他胡说八道,动摇军心。若是不说,直接斩杀,用他的人头警示其他别有用心的人。”
石温一声令下,金吾卫冲入大堂,就要抓人。
“石温老贼,你不得好死!京城被焚,百姓被屠,你就是罪魁祸首!你任人唯亲,同燕……”
刀剑出鞘,一剑斩杀!
人头落地,鲜血喷溅。
无需审问,是谁派他来动摇军心已经不重要。
胆敢离间朝堂,挑起事端,直接斩杀即可!
石温手握利剑,剑尖鲜血低落,人头就在他的脚下,死不瞑目。
他冷哼一声,一脚踢翻人头,直接将人头踢到门外。
他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警告道:“眼下国难当头,谁敢妖言惑众,污蔑老夫,中伤陛下,挑起矛盾,动摇人心,老夫必斩之。”
全场静默。
金吾卫拖着没有头颅的尸体,默默退下。
石温拿出手绢,轻轻擦拭手中利剑。
此刻,他不是百官之首的丞相,而是手握重兵的大将,拥兵自重的权臣,一方诸侯。
当言语和权利平衡无法控制局势的时候,他没有半分迟疑,直接用武力让所有人闭嘴。
给别有用心的人,一个血淋淋地警告。
哎……
一声叹息!
凌长治出面说道:“这里是朝堂,丞相大人岂能随意杀害朝廷命官。”
石温理直气壮,厉声说道:“非常时期,非常行事!所有人都别忘了,此刻你们脚下是什么地方。我们是在逃命,这里不是京城,不是政事堂,不是皇宫。想要针对老夫,不如等到了地方安顿下来后,咱们再来一一较量。现在急不可耐地就想弄死老夫,呵呵,痴心妄想!”
“丞相大人是要做权臣,架空百官,裹挟陛下吗?”
有了凌长治带头,更多的朝臣站出来指责石温。
石温冷冷一笑,“老夫知道你们在玩什么花样!无非就是老三样,栽赃陷害。利用手中的笔杆子,给老夫安插一堆莫须有的罪名。败坏老夫的名声,将老夫说成一个打压异己,控制朝堂的恶毒权臣。
反正你们读书多,天下读书人都听你们的话,你们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谢天谢地,陛下没有被你们蛊惑,肯听老夫的实话。你们指望老夫因为名声败坏而恐惧,都是妄想。
胆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玩花样,老夫提醒你们一句,这里不是京城,老夫有权一杀了之!”
“石温老贼,你是想杀光所有人吗?来啊,你来杀老夫!老夫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有胆子造反!”
“老匹夫,你闭嘴吧!丞相大人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群情汹涌!
丞相一党,和朝臣一党又闹了起来。
整个大堂吵得不可开交,谁都别想说服谁。
全都是饱读诗书的人,论吵架谁都不输谁。
大家早就在一次一次的朝议争吵中锻炼出来。
吵不赢怎么办?
动手吧!
帽子鞋子齐飞,臭袜子点缀!
官服破烂,头发杂乱,就差鸡蛋菜叶子……
然而,石温和凌长治这两个祸首,早已经悄然离开,躲在厢房说悄悄话。
凌长治大为不满,“丞相大人今日不该如此强硬。大家憋了太久,需要一个机会发泄。”
石温大怒,“难道老夫就活该被他们指着鼻子臭骂。凌长治,你赶紧搞清楚你的立场。现在需要的是稳定人心,那些人分明是在动摇人心。
老夫如果不当机立断,将人斩杀,陛下是孤星一说,转眼间就会传遍队伍,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万一,有人趁机暴乱,如何收场?你还想不想带着皇帝百官到达南边安顿下来?”
凌长治板着脸,“我当然知道稳定人心是关键,但是你的手段未免太过血腥,恐怕适得其反。”
石温嗤笑一声,“人人都怕死!尤其是眼下这个情况,大家更怕死。又怕又慌,唯有武力才能震慑人心。老夫不以强硬手段镇压反对意见,你信不信明儿皇帝就会被他们害死。凌长治,你最好管好你的人。下次再敢冒犯老夫,老夫绝不会只杀一人。”
凌长治怒道:“你是要逼得所有人同你作对吗?这样搞下去,当心到了南边安顿下来后,陛下和朝臣要拿你秋后算账,用你的人头祭奠京城被屠杀的百姓。”
石温哈哈大笑,“有本事,就来取老夫的项上人头。老夫随时恭候。没本事,就管好嘴巴,别和老夫作对。反正京城已经死了那么多人,老夫不在乎再死个十万八万人。”
“你疯了!”
“都是你们逼的。”
石温目露凶光,撕下温文尔雅的面具,露出一个拥兵自重的武将该有的强横面目。
凌长治咬牙切齿,“离京之前,燕夫人还在提醒我,南下路上要和丞相大人精诚合作,方能确保平安到达南边。如今看来,大家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是个问题。”
石温哈哈一笑,“所以,你得管好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