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静默,无人说话。
萧氏闭目养神,面上表情似喜似忧。
心腹嬷嬷数次张嘴,最后才鼓足勇气,问道:“娘娘怎么就答应了公子逸,同意给他一年时间?”
萧逸已经告辞离去。
谈话早已经结束。
萧氏微微睁开眼睛,轻叹一声,“你也看见了,本宫要是不答应他,他就能一直胡搅蛮缠下去。去请四姑娘的人,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让萧逸那个小王八蛋堵在了半路上了吧。”
“娘娘放心,四姑娘只是爬山了,很快就会回来。”
萧氏松了一口气,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动浮在面上的茶叶。
她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看他如何?”
心腹嬷嬷心领神会,当即说道:“公子逸此人,单说样貌,那真的是一等一的好。可是这脾气性格,太过执拗,根本听不进旁人的劝解。主意太正,做了决定,任谁都拦不住,死缠烂打。娘娘被他一再纠缠,真是岂有此理!”
萧氏嗤笑一声,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说句实在话,如果他不打云歌的主意,本宫还挺欣赏他。能在绝境中闯出一条路,攒下那么多本钱,又那么年轻,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只可惜啊,他偏偏将主意打在云歌身上。”
她的语气中,明显带着遗憾。
如果,萧逸不打燕云歌的主意,说不定她很乐意同他来一次真诚的交流。
心腹嬷嬷当即问道:“娘娘已经做好决定,一年后要拒绝他吗?”
“本宫很好奇,他打算怎么做,用什么方式打动本宫,令本宫改变主意。”
“娘娘不会真的被他打动了吧?”
“哈哈哈……当然没有。本宫只是好奇罢了。”
燕云歌爬山归来,浑身舒坦。
她满脸堆笑,“母亲,我回来了!”
“快坐下!外面好玩吗?”萧氏笑眯眯的样子,十分欢喜。
燕云歌说道:“景色不行,不过若是喜欢爬山,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萧氏笑道:“你爬山去了,看样子应该挺好玩。”
“谁来过吗?”燕云歌终于注意到厢房有些不同。
其实和她离开的时候,厢房内并无什么变化。
这只是一种直觉。
直觉有人来过,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内。
萧氏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跟前来,然后拿出手绢替她擦拭脸颊。
“你出去的时候,萧逸来过。”
“什么?他竟然追到这里来,实在是过分。我这就去找他,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胆敢跟踪母亲,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燕云歌作势起身,结果被萧氏拦住。
“不用计较他跟踪一事。知道他为何来求见本宫吗?”
燕云歌难得有点难为情,“又是为了婚事?是我给母亲添麻烦了。”
萧氏刮了下她的鼻子,“说什么胡话!他倒是很有诚意,为了说服本宫,竟然连房契地契以及账本都带了过来,就像是在臭显摆他多有钱似的。果然连说服人都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办法,蠢笨得很。他提出给他一年时间,若是一年后都无法令本宫改变主意,他就放弃,不再提婚事。”
“母亲答应他了?真要给他一年时间?”
燕云歌很意外。
萧氏点点头,“是啊,本宫答应他,给他一年时间。我也是被他缠怕了,打不得,杀不得。他也是本事,竟然能坚持到现在,无论本宫给他什么脸色看,都不肯改变主意。
换做别的男子,连翻遭到拒绝,恐怕早已经心灰意冷,说不定还会心生怨恨。他倒好,不依不饶,竟然还追了过来。”
燕云歌龇牙,“下次见到他,我一定替母亲收拾他。”
萧氏含笑问道:“你打算怎么收拾他?”
燕云歌说道:“先打一顿再说。”
“你未必是他对手。”
萧氏说了句实话。
燕云歌天生力大,自小习武,箭术无双。
可要说到近身搏杀,而且还是类似萧逸这种战场上厮杀惯的人,那真没什么优势。
光是经验,萧逸就已经完美绝杀燕云歌。
“他想娶我,我就不信他敢跟我动手。就算敢动手,我就不信他敢下死手。他就不怕我翻脸吗?”
萧氏被成功逗笑。
笑过之后,才说道:“你就是有恃无恐,仗着他稀罕你,才敢收拾他。”
燕云歌大方承认,含笑说道:“我就是要仗势欺人,谁让他胆敢跟踪母亲。”
“你啊,注意点分寸。”
萧氏话音一落,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如果燕云歌真的嫁给了萧逸,会不会某个半夜,一刀宰了萧逸那小王八蛋?
如今看来,萧逸小王八蛋应该不敢对云歌动手。
至于将来,可就难说了。
想到闺女未来会杀夫,不知为何,萧氏是半点不担心,反而有点幸灾乐祸。
这个想法要不得啊!
白云寺的素斋名不虚传。
再多的烦恼,都能靠一顿美食治愈。
如果治愈不了,那就再吃一顿。
吃过素斋,萧氏心满意足,情绪高涨。
她有了兴致,到后山逛了一圈,才启程下山回府。
天气冷,却挡不住大家火热的心。
京城大街小巷都很热闹,人们奔波劳作,求一日三餐。
市井小民的脸上,也多一些期盼。
总归天灾已经过去,日子希望越来越好。
至于今年太冷,眼下已经是春天,相信很快就会暖和起来。
市井繁华,人心都觉着满足。
这就是希望!
是大魏朝的希望,朝堂的希望,也是天下地希望。
只是……
兴庆宫内!
登基还不足一年的太宁帝萧成义,足足老了十岁,满脸的愁绪,眼神显得格外疲惫。
登基以来,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日都在殚精竭虑,劳心劳力。
局势却没有多大的改善。
北边战事,僵持不下。
表面上看,朝廷大军挡住了乌恒王庭的兵峰,将乌恒牢牢阻隔在边界线之外。
然而,随着战事拖延,无论是前方军队,亦或是朝廷,还是太宁帝萧成义,都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压力。
战事每拖延一天,朝廷的负担都在成倍增加。
前线官兵也在叫苦连天。
战事频繁,而且无论大小战事,都打得十分惨烈。
可以说,战事僵持不下,都是用将士的性命换来的。
巨大的战损,让部队的战斗力,一再被削弱。
双方都在苦苦煎熬,支撑!
损伤的将士,没办法得到及时补充。
即便补充上来的将士,都是新兵蛋子,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杀伤力。
这给僵持不下的战事,增添了更多的阴影。
还有闹得沸沸扬扬的反贼。
靠着世家地支持,地方将领总算有了点进展。
尤其是在去年年底,反贼诛杀某个世家,彻底惹怒了天下所有世家。
大小反贼,都遭到了致命地打击,抱头鼠窜。
就连最大一股反贼,司马斗,也不得不放弃占领的地盘,开始流窜。
这,是难得的好消息。
只不过,好消息通常都伴随着坏消息。
司马斗逃窜,竟然朝北方而来。
北方大地,因为北边的战事,地方官府守备空虚,几乎没有像样的军事力量。
司马斗逃出包围圈后,声东击西,朝西逃窜,又朝北逃窜,离着京城的距离越来越近。
太宁帝萧成义慌乱,又愤怒!
“绝不能让反贼踏入京畿地带!绝不能!”
一旦让反贼踏入京畿地带,他这个皇帝的面子事小,朝廷面子事大。
届时,天下哗然,动摇北边前线军心,对接下来的战事极为不利。
而且,如果让反贼截获粮草,其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怎么办?
南军出击,确保司马斗不会踏入京畿地带。
太宁帝萧成义双眼通红,他已经熬了一个通宵,靠着醒神香,以及浓茶提神。
他问身边的大太监罗小年,“南军此刻到了哪里?”
“陛下放心,南军已经在京畿边界集结。确保反贼不敢踏入京畿半步。”
太宁帝萧成义松了一口气。
去年年底,南军奉命出征,夺回被造反民夫抢走的粮食。
南军不辱使命,一群民夫,不堪一击。
粮食夺回,南军撤回京城。
今年刚刚开春,反贼闹腾得厉害,都敢冲着京畿而来。
南军奉命,再次出征。
北军不在,南军很忙。
京城只能靠着城门将士,禁军,以及金吾卫守护。
这个时候千万别有事。
谁敢在这个时候闹事,太宁帝萧成义保证会六亲不认,杀个血流成河。
他让金吾卫时刻关注前方动静,任何情况,都要及时禀报。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让太宁帝萧成义倍感疲惫,不能成眠。
罗小年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不如让太医开点安神的药。陛下已经数日不曾好好歇息,这么熬下去,会将身体熬坏的。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很担心陛下。”
太宁帝萧成义满心疲惫,“当初,朕刚继位的时候,以为这个位置是天下至尊,一定能顺心如意,再无掣肘。如今……朕才明白,这个位置,是天底下最难最难,最要命的位置。”
“陛下……”罗小年很担心。
太宁帝萧成义摆摆手,“传太医!朕的确需要好好休息!”
他需要药物助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