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出动,全城抓人。
他们抓学子,抓官员,抓世家子弟……
不仅在京城抓人,天下各地,皆有金吾卫的身影。
天下哗然!
金吾卫抓人,北军驻扎京城,众人心中即便愤懑异常,也不敢有丝毫异动。
“此乃自取灭亡之举!”
有人大声疾呼,在朝议上慷慨激昂,劝解皇帝不要乱抓人。
之前抓的人,更应该放出来。
“放人?凭什么?”
这就是皇帝的回答。
写文章辱骂他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
嘴巴上面没上一把锁,管不住自己的嘴,有今日下场,全都是咎由自取。
连君父都敢肆意辱骂,有没有王法?
永泰帝要用抓人的办法,让天下所有人知道,君父是天,君父是神,绝不能有半句不敬之言。
写文章辱骂传播,更是大逆不道,是要杀头诛九族的。
永泰帝一意孤行,任谁的意见,都听不进去。
朝臣愤慨。
竟有臣子,就在朝议上,指着皇帝的面门臭骂。
皇帝脸色奇臭无比。
看来抓的人不够多,杀的人更是太少,臣子才敢当着他的面肆意辱骂他。
“来人!扒下他的官服,夺了他的官帽,将他押下去,严加审问。”
“陛下不可啊!”
“陛下岂可刑上大夫?这是倒行逆施。”
“请陛下收回成命!”
朝臣们急了,纷纷上前,加入劝解皇帝的队伍中。
皇帝阴沉着一张脸,不为所动。
盖因为这些臣子的分量,还不足以让他压制自身的怒气。
他就是要一意孤行。
直到太尉加授大将军的司徒进站出来,微微一躬身,朗声说道:“陛下,大殿之上皆是国之栋梁。众人群情激奋,陛下果真要一意孤行吗?”
皇帝沉默。
司徒进又说道:“天下大旱,民不聊生,微臣有罪。请陛下下旨贬斥微臣,用微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其他无干人等,陛下就放过他们吧。”
皇帝眯起眼睛,心思微动。
“微臣无能,不能替陛下分忧,请陛下降罪!”司徒进再次恳请道。
态度十分真诚。
是真的打算用自己来谢罪,缓解皇帝和朝臣之间的矛盾,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皇帝不信任。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所有朝臣,皇帝都不信任。
在他眼中,所有人都包藏祸心,都在挖大魏江山的墙角。
欺人太甚!
他咬咬牙,就想当场夺去司徒进的官职,却不料其他朝臣纷纷站出来。
“臣等有罪,请陛下降罪!”
这是做什么?
皇帝大惊失色。
是要逼宫吗?
皇帝大怒,呵斥一声,“尔等放肆!”
说完,拂袖离去。
孙邦年见状,赶紧唱喝一声,“退朝!”
然后,赶紧追上皇帝,安抚皇帝的情绪。
朝臣们目送皇帝离去,今日朝议,算是大获全胜。
众臣心情激昂!
邀约晚上喝酒庆贺,顺便商量下一步行动。
司徒进大人没众臣那么乐观。
他和御史大夫刘进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悄声说话。
“陛下急了!正在失控!”
刘进刘大人忙问道:“司徒大人希望下官怎么做?”
司徒进说道:“该有人出面劝解陛下,休要任性胡闹。”
刘进蹙眉,“大人的意思是,让皇后娘娘出面?恐怕没用。今非昔比,皇后娘娘对陛下的影响力大不如从前。陛下不会听劝。”
司徒进蹙眉,“陛下不听劝,那就想办法让他不得不听劝。”
刘进紧张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司徒进冷冷一笑,“先且看着吧!或许陛下自己就能想通。”
永泰帝心情极坏。
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回到思政殿。
接下来,他直接砸了整个大殿。
拿着刀剑,砰砰砰,直接砍在书案上。
宫人噤若寒蝉,吓了个半死。
生怕类似上次的惨案,再次发生。
孙邦年也知道宫人害怕,挥挥手,示意宫人全都退下。
宫人们如释重负,纷纷跑出去,犹如逃命。
孙邦年自己也站得远远的,怕成为伤及无辜的那个无辜。
他着急心慌,“陛下息怒!太医嘱咐陛下,切忌动怒,方是长寿之道。陛下千万保重身体啊!”
永泰帝双目赤红,犹如要吃人的怪兽。
“你让朕息怒?刚才的情况,你难道没看见?朕被朝臣联合欺压,朕如何息怒!你告诉朕如何息怒?你说啊!”
孙邦年满头大汉,噗通,直接跪在地上。
“陛下千万保重身体啊!那些朝臣,总有办法教训他们。可是陛下,不能拿身体出气啊!”
“啊啊啊……”
永泰帝连声怒吼,像是一头困兽。
“朕做皇帝十四年,到如今还要被他们欺压左右,不能乾纲独断。朕这个皇帝是何等的憋屈。想当年,皇祖父在位,何等逍遥快活。对待世家官员,想杀就杀,想贬就贬。到了朕这里,朕却要处处受限。欺人太甚,着实欺人太甚!”
他发泄着内心的不满,手中刀剑一刻不曾离身。
孙邦年泪湿衣襟,无话可说。
他说不出口啊!
他内心有许读多话,可是每一句都不能说出口。
陛下能和中宗皇帝比吗?
太天真!
中宗皇帝手中的皇权,是靠一刀一枪,靠着杀伐征战夺来的。
强势如世家,在中宗皇帝面前,也就是个鹌鹑。
中宗皇帝对世家,说杀就杀,说灭族就灭族。
那个时候,世家就是一群缩着脖子,小心翼翼讨生活,随时都有可能被族灭的大地主。
中宗皇帝力排众议,开科举,开创了历史。
千百年后,依旧会被人反复提起的丰功伟绩。
中宗皇帝过世,一切都改变了。
先帝,也就是宣宗元平帝,依靠世家的支持,方能成功问鼎皇位。
投桃报李,宣宗元平底对世家格外优容,世家趁此机会恢复元气,大肆扩张。
等到永泰帝继位,同样是依靠世家支持。
这个时候,世家的势力,已经超乎想象,难以撼动。
偏生,前些年,永泰帝对世家是诸多容忍。
世家胆子越发狂妄,才会有今日集体逼迫。
正所谓,种因得果。
会有今日局面,世家会有今日权势,皆是先帝和永泰帝,父子二人种下的因果。
想当年,中宗皇帝将世家打压得喘不过气来。
转眼二十几年过去,世家不仅恢复了元气,反而越发兴旺,势力越发强悍。
永泰帝质问世家为何如此狂妄,胆敢逼迫他这个皇帝,也该想想这里面的因果。
没有他们父子两代皇帝的支持和纵容,世家哪有今日权势。
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永泰帝难受得想死。
当他力气用尽,他才丢下刀剑。
孙邦年三步并做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捡起兵器,赶紧藏起来,不能让皇帝再次手握兵器。
太吓人!
永泰帝坐在台阶上,脸色灰白,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没了愤怒,只剩下无可奈何,心灰意冷。
孙邦年跪伏在地,伺候在永泰帝身边,“陛下喝茶!”
永泰帝自嘲一笑,“朕是不是很无能?”
“分明是那群朝臣目无君父,胆大妄为。”
永泰帝呵呵冷笑,“朕应该顺着他们的意思,下旨降罪。”
孙邦年心头一慌,“陛下不可啊!”
永泰帝猛回头,“你也认为朕无能?”
“老奴冤枉!老奴是在担心朝政糜烂,会坏了赈灾计划。”
“还谈什么赈灾。你去京仓看看,里面有几颗粮食。再去地方官府的粮仓里面看看,又有多少粮食。朕,是大魏的罪人!”
孙邦年老泪纵横,“陛下太苦了!老奴只恨自己力有不逮,不能替陛下分忧。”
“别哭了!朕都没哭,你哭什么哭。晦气!”
一声晦气,孙邦年赶紧擦掉眼泪,不敢再哭,免得坏了陛下的气运。
永泰帝沉默良久,突然发横。
他咬牙切齿,“朕有南北军在手,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杀他个天昏地暗。就不信杀不服这群世家官员。”
此话一出,孙邦年吓得面无人色。
他却不敢劝。
因为,皇帝正处在亢奋暴怒中。
“陛下,天色已暗,要不要传膳?”
他小心翼翼询问,试图转移皇帝的注意力。
永泰帝冷哼一声,“朕不饿!”
孙邦年再次尝试,问道:“要不请皇后娘娘过来,陪着陛下说话?”
“不用!”
永泰帝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反击。
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一定要反击,要杀朝臣一个措手不及。
该如何做,既能震慑人心,巩固皇权,又不至于引起动乱。
他似乎陷入了魔怔。
孙邦年担忧不已。
派人请来太医,又派人去将陶皇后请来。
太医根本近不了皇帝的身。
陶皇后终于来到思政殿。
孙邦年像是见到救星,“娘娘,你快劝劝陛下吧!老奴什么办法都想过了。”
陶皇后观察永泰帝的情况,神游天外,对身边的一切,仿佛无所察觉。
这是走神?
走得这么严重?
“陛下!陛下?”
唤了两声,皇帝都没动静。
陶皇后不由得蹙眉。
她犹豫片刻,走上前,摇晃永泰帝的肩膀,“陛下!”
还是没反应。
陶皇后干脆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