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午膳,陶皇后吃得食不知味。
萧成文却吃得津津有味,吃了个七分饱。
永泰帝是来放松心情,吃得也算满足。
用过午膳,永泰帝回兴庆宫歇息,还有几箩筐的奏章等着他批阅。
陶皇后厉声质问萧成文,“难得的机会,你父皇让你进朝中历练,你为何拒绝?”
萧成文漱口,擦拭嘴角,轻声说道:“难道母后看不出来,父皇并非真心实意希望我进入朝中任职。不过是随口说说,我若是不识趣,父皇定会生气。”
陶皇后却不这么想,“只要你开口说一句,身体大好,想为朝廷分忧,就算你父皇一开始随口说说,最终也会替你安排一份差事。至于你父皇是否高兴,并不重要。你三弟出京赈灾,这个时候你理应进入朝中,替你三弟替本宫看着点。”
萧成文轻蔑一笑,“母后需要人盯着朝中动静,可以托付给大舅舅,亦或是别的什么人。我嘛,就是个病秧子,整日里不是头痛就是脑热,即便担了差事,也没办法每天上朝,为母后分忧。我有自知之明,就不去霸占位置,惹人讨嫌。”
“你,你真是要气死本宫!说你不上进,你的想法一套又一套,一出事比谁都积极。说你上进,摆在眼前的机会,你却放弃。你告诉本宫,你到底怎么想的?”
萧成文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儿子只想替母后分忧,为母后出谋划策。从未想过替父皇替朝廷分忧。”
陶皇后明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却没办法发作。
这话太顺耳,太动听。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陶皇后郁闷得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主意正,本宫的话你全当耳旁风,本宫管不了你。”
“母后又说气话,毫无意义。”
萧成文不轻不重地提点了一句。
陶皇后越发郁闷,恼怒道:“本宫在你面前,连一句抱怨的话都不能说吗?”
萧成文面无表情,“儿子说了,毫无意义。不如说点有意义的事情。”
“什么事情有意义,你说,本宫听着。”
萧成文放下茶杯,正色道:“三弟出京赈灾,母后都安排好了吗?”
“那是当然!粮食问题,有成阳相助,一切顺利。安全问题,本宫亲自派了可靠的人护卫在你三弟左右,还有太医和药材跟着。”
“母后就没想过,世家可能从中捣乱?”
“本宫当然想到了这一点,特意吩咐你大舅舅派人盯着各大世家。无论是谁,胆敢刁难你兄弟,本宫定然饶不了他。”
萧成文闻言,笑了起来,“母后替三弟打算得很周到。唯独遗漏了父皇。”
陶皇后蹙眉。
萧成文继续说道:“父皇当初说出‘千里驹’,引来朝中众人各种猜疑。母后不妨猜一猜,父皇可曾后悔?亦或是,等三弟成功赈灾,风光回京后,父皇该如何赏赐他?以父皇小气吝啬的脾气,会定下名分吗?”
陶皇后语塞,皱起眉头,一脸阴沉。
“你是说,你父皇有可能卸磨杀驴?反悔?”
“陶家的下场,母后不会忘了吧!”
陶皇后咬牙切齿。
陶家的遭遇,是她心中永恒的痛,偏偏发作不得。
气煞人也!
她咬咬牙,不确定地说道:“那你是三弟,是你父皇嫡亲的儿子。”
萧成文语气平静地说了一句,“为了皇权,妻儿皆可杀!”
话语很轻,却让人浑身发寒,仿佛有一股杀意扑面而来。
陶皇后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盯着萧成文,突然说道:“你的脾气,就像你父皇。”
没有良心!
萧成文不置可否。
他根本不在意他人对自己的看法评价,他是皇子中,少有地活得极为自我的人。
病秧子,是他最好的保护罩。
无论他多任性,多自我,病秧子三个字就是最好的借口和理由。
陶皇后发泄了几句牢骚,转过头又问他:“你父皇若是不认账,本宫该怎么做?你可有主意?”
萧成文挑眉一笑,“母后同成阳姑母,都希望借赈灾的机会,落实三弟储君的名分。为此,不惜拿出大量粮食,替三弟铺路。可是,母后可曾想过,或许这就是父皇的目的。
少府和户部没有粮食,世家有粮却不肯拿出来,这一切父皇一清二楚。怎么办?拿出一个诱饵挂在前面,这不,母后和成阳姑母立马上钩,主动献出粮食。
以成阳姑母的财力,不说救下所有灾民,救下三四成灾民还是有可能的。而这一切的代价,无非就是一句话,一个诱饵。母后,父皇才是全天下最会算计的人,习惯用最小的代价达到最大的目的。
当年陶家帮着父皇诛杀诸侯王,不也是因为,父皇抛出足够大的诱饵,诱使陶家当马前卒。事后,又卸磨杀驴!前车之鉴不远,母后怎能再上第二次当。不应该啊!”
陶皇后闻言大怒,“你现在指责本宫不应该,可是当初你在干什么?你躲在府中,不出门,不吭声。现在做马后炮,你很得意吗?”
“那段时间,母后可曾派人问过我?三弟要出京赈灾,母后可曾问过我的意见?是你们经不起诱惑,区区一句‘千里驹’,就让你们失去了理智,舍出大半浮财,替父皇分忧。呵呵,可惜,父皇只当你们是一群贪婪的人,心中只有厌恶,无半分感激。也没有事后论功行赏的打算。”
萧成文连讽带刺,将陶皇后喷得脸面无存。
陶皇后暴怒,却没有发作。
她脸色阴沉,问道:“这一切,果真是你父皇放出的诱饵?”
萧成文叹了一声,“母后仔细想想,当初父皇诱使陶家诛杀诸侯王,是怎么做的?然后对比一下这一次,父皇为了让陶家让成阳姑母出粮食赈灾,又是怎么做的?两次,是不是一样的手段,类似的说辞?都是许下重利,诱使你们义无反顾替他分忧。两吃两次亏,真不应该啊!”
陶皇后脸色铁青,仔细琢磨了一下,说道:“不一样!这一次有成阳参与,你父皇不能如此绝情。”
萧成文轻蔑一笑,“上一次,诛杀诸侯王,注定要背负天下骂名。陶家足矣!这一次,拯救天下苍生,陶家一族的力量太过弱小,担不起这么重大的责任。世人皆知,成阳富足。为了江山社稷,父皇算计成阳,太理所当然。事后,要不要兑现‘千里驹’的承诺,母后以为父皇会吗?”
陶皇后原本很笃定,只要老三顺利赈灾,风光回到京城,储君名分就是板上钉钉。
可是经过萧成文这么一分析,她开始怀疑皇帝的用心和信用。
皇帝有前科。
陶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脸色煞白,问道:“你确定你父皇不会赏赐你三弟?”
“赏,肯定会赏!赏金银玉器,赏皇庄,赏官职,甚至是爵位,都是赏赐。母后凭什么认定,父皇一定会赏赐三弟储君之位?”
是啊,凭什么?
可若是不赏储君之位,她那么拼死拼活想办法凑粮食赈灾,岂不是成了一场笑话。
一句空话,就让陶话和成阳,拿出上万担粮食。
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无私奉献的精神。
陶皇后抄起茶杯,直接砸在地上。
茶杯碎成碎片,犹如陶皇后的心,早已经碎成了渣渣,再也愈合不了。
萧成文轻声安抚:“母后何必动怒!世上的事情,不可能始终按照父皇的计划发展。早做打算吧!”
陶皇后厉声说道:“若是你父皇最终都不肯兑现承诺,本宫也就不惜撕破脸。全天下都在和他作对,不肯拿出粮食赈灾的时候,是本宫一力承担起重担,筹措粮食,为他分忧。他不能如此狠心,更不能过河拆桥。”
萧成文冷声说道:“儿子说了,为了皇权,至亲亦可杀!”
一个‘杀’字,仿佛有万箭穿心之力量,陶皇后心口剧痛。
她捂住心口,厉声说道:“你说的对,为了皇权,至亲亦可杀!”
她咬咬牙,心头默默估算自己的本钱。
别的倒也罢了。
最关键的兵权,还要指望女婿刘宝平。
她同萧成文说道:“你和刘驸马关系好,有空多和他联络,探一探他的想法。”
萧成文似笑非笑,“母后别忘了,刘家的兵远在凉州。”
陶皇后嗤笑一声,“西北照样干旱!只要粮食到不了西北,你说西北会发生什么情况?”
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萧成文低头,嘲讽一笑。
“母后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和刘宝平好好谈一谈。”
“如此甚好!你告诉他,本宫绝不会亏待刘家。他妹子即将到京成亲,若他愿意,本宫可以给一道赐婚懿旨。”
“不用这么麻烦。婚礼的时候,母后派梅少监送一份厚礼上门,足矣!”
“就依着你的意思办!”
陶皇后下定了决心。
萧成文也达成了目的,心满意足,带着妻子闺女出宫回府。
晚餐,破天荒,他吃了一碗半的米饭,将费公公激动地手舞足蹈。
萧成文呵斥他:“矜持!”
他也难掩激动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