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发怒,大皇子胆战心惊。
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先跪下再说。
“儿臣有罪,儿臣有罪!”
“你有罪个屁,是朕有罪!”
永泰帝怒气之下,一脚踢翻大皇子萧成业。
整日里就知道跪跪跪,就不知道说点有用的话。
萧成业更是一脸惊恐,父皇是要下罪己诏啊!
“呜呜呜……”
他大哭出声,“儿臣无能!儿臣不能替父皇分忧,儿臣无能啊!”
的确挺无能的。
永泰帝听着他的哭声,耳边嗡嗡作响,吵死了。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跪地痛哭,而是切实可行的办法,是具体的数据,干旱面积多大,损失多重。下面的官员都在干什么屁事,为什么没有一道奏章禀报干旱事情。
以及,今年的农耕有没有办法补救,能不能补种?
大皇子越是哭,永泰帝越是暴躁。
他怒吼一声,“给朕闭嘴!”
大皇子萧成业止住嘴,小心翼翼地抽噎。
永泰帝板着脸,怒问道:“天下大旱,具体是何情况,你可清楚?可有应对办法?”
萧成业有点懵,他急着挣表现,具体的情况根本就来不及了解。
而且,身边的谋士,对于地方上的干旱情况,其实也说不清楚。毕竟没有亲自走访调查。
谋士都是从同乡,同窗的来往信件中,了解到今年干旱早已经遍布天下。
永泰帝见他迟迟不说话,就知道他什么都不清楚,问也是白问。
他挥挥手,打发大儿子。
不怪他对大儿子失望,年纪不小,做事毛糙,毫无章法。
这些年有点长进,却远远低于期待值。
只想着怎么挣表现,怎么出头,根本没有踏实下来干实事的耐心和毅力。
萧成业有点不甘心,他特意跑宫里通报讯息,没得到夸奖就算了,竟然还没嫌弃。
他灰溜溜退出兴庆宫,偷偷嘀咕了一句:“父皇是越来越难伺候。”
出宫,回府。
少不了在谋士面前抱怨一通。
谋士先是自我检讨,准备工作没做到位,汇报材料没写全面。
事先没想到皇帝会直接询问殿下具体的情况,而不是召集官员了解情况。
总之谋士就是将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大殿下……
大殿下当然没有责任。
大殿下英明神武,智谋无双,是天选之子,一定可以继承皇位,成为新一代明君。
这是什么?
这就是身为谋士的自我修养。
要吃饭嘛!
吃大殿下的饭,就得替大殿下背锅,拍大殿下的马屁。
这就是谋士的职业素养,天生背锅侠。
只能说,谋士这碗饭不好吃。
钱难挣,侍难吃。
当然,这也和大皇子身边的谋士水平不高有关系。
真正有水平的谋士,是不会给大皇子做谋士,情愿去世家吃闲饭,也不乐意吃这碗发馊的饭。
大皇子萧成业触了霉头,于是开始当起缩头乌龟,不再想靠着天下大旱挣表现。
其他皇子看了一通笑话,私下里都说他是棒槌。
二皇子萧成文:“……”
没想到老大如此急切!
生下皇长孙,果然给了他无穷的勇气和自信。
只可惜老大的勇气和自信都是泡沫,一戳就破,经不起敲打。
永泰帝对大儿子极为嫌弃,不过现在他没时间去嫌弃儿子。
他很忧心干旱情况。
责令金吾卫明察暗访,责令绣衣卫出动,各处了解情况。
召集丞相,太尉,各衙门主官开朝议。
MMP,天下大旱,竟然没有一人上本禀报,这能是人干的事情?
“……众爱卿莫非皆是尸位素餐之辈?若是无法胜任,说一声,天下有大把的有才之士,等着取诸位爱卿而代之。”
“陛下恕罪!”
“够了!少同朕说废话!朕就问,谁了解具体灾情?谁有具体的赈灾章程?都没有!滚出去!三日之后,若是再无具体的赈灾条陈,届时朕亲自扒了诸位爱卿的官帽官服!”
永泰帝发了一通脾气,可是暴怒的心情却没有丝毫平息。
回到寝宫,一口气砸了半间屋子的摆件。
孙邦年孙公公大气都不敢喘。
更何况其他内侍黄门,一个个瑟瑟发抖,就跟鹌鹑似的,只恨大殿内没有地缝给他们钻。
砸了半间屋子,永泰帝的心气终于顺畅了一些。
他喘着气往席上一倒,半躺着,脸色铁青。
孙邦年奉上一杯温度刚刚好的茶水,“陛下消消气,喝口茶润润喉。”
“哼!”
永泰帝冷哼一声,“全都是乱臣贼子,如此大旱,竟然没有一人主动上报。金吾卫和绣衣卫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
孙邦年替两卫说了一句公道话:“金吾卫主要盯着朝中官员,经济民生很少接触。绣衣卫管着京城治安,京城以外的地方,总归力有不逮。”
“哼!休要替他们开脱,都是一群废物。”
骂了一通,永泰帝才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光。
孙邦年又重新奉上一杯茶。
永泰帝下令,“召少府家令,户部尚书觐见!”
他得先弄清楚,这两个衙门还有多少存粮,够不够赈灾。
若是粮食不够,又该如何处置。
陶皇后吃着银耳羹,慢条斯理,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娘娘,味道如何?”
陶老大一脸关切。
陶皇后“嗯”了一声,“味道还行,也给你盛一碗?”
陶老大连连摆手,“我就不用了,多谢娘娘。”
陶皇后瞥了他一眼,“叫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有消息。今年真的艰难啊,不光是京畿干旱,河东河西,青州,并州,冀州……多地出现干旱。水源充足的地方,情况还算好。水源不足的地方,情况极惨。若是灾情得不到缓解,今年很多人都将颗粒无收,只能卖儿卖女。”
“哦!”
陶皇后不置可否,“天下大旱,陶家就可以趁此机会大肆低价购入田地,将之前两年的损失补回来。”
陶老大嘿嘿一笑,“但愿如此!只是,这么大的灾情,朝廷有本事赈灾吗?我担心会有民乱。”
陶皇后嗤笑一声,“发生民乱又如何?每隔几年,总要出现几次民乱。有北军和南军在,区区民乱,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两军出动,转眼灰飞烟灭。”
“娘娘说的对!只要有北军和南军在,民乱就闹不起来,转眼就会被扑灭。”
陶老大吃了定心丸,心头越发安定。
只要天下乱不起来,陶家就可趁此机会,大发横财,将之前损失的银钱找补回来。
他还说道:“我已经囤积了大量的粮食,等价格继续往上涨,再慢慢出售。”
陶皇后叮嘱他,“陛下忙着赈灾,京仓和少府肯定没有足够的粮食。你手中的粮食先不要拿出来,当心被陛下惦记。等到别人开始抛售粮食的时候,你再出售。记住,切莫当出头鸟。少赚一点不要紧,关键是要保命,不能被陛下盯上。”
“娘娘放心,我有分寸!定让皇帝找不到把柄。”
陶皇后闻言,讥讽一笑,“陛下要收拾陶家,何须把柄。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足以治你死罪!别忘了父亲的教训。”
提起已经过世的陶老爷子,兄妹二人都沉默下来。
陶老爷子的死,哪有什么罪名,一句国之重臣,就要了性命。
陶皇后冷哼一声,“旱情如此严重,若是持续时间短,还不要紧。若是持续个一年两年,陛下恐怕得天天发愁睡不着觉。民乱虽然不足为虑,却足以拖累朝廷赋税,致使朝廷入不敷出。”
“娘娘的意思是?”
陶皇后压低声音,仅用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早做准备!必要的时候,本宫也能狠得下心来。”
陶老大心头一跳,砰砰砰……吓死他了。
他脸色发白,胆战心惊,“娘娘真打算走到那一步吗?”
“若是陛下肯早日立三郎为储君,自然不用走到那一步。”
陶老大还来不及松口气,又听陶皇后说道:“可是,观陛下行事,越发刻薄。说不定某一天,他就会下令夺了我的性命。”
“不能吧!”
陶老大嘴唇发干,下意识舔了下,心头紧张激动还有兴奋,浑身都在颤栗。
陶皇后板着脸,“当然,这些都是本宫的臆测。你要时刻关注天下的消息,要及时禀报本宫。不要等地方上已经乱起来,惊动了朝廷,你的消息才刚刚到京城。一定要抢在朝廷前面,把消息送到宫里。”
陶老大连连点头,“通过商行,我们的眼线遍布各地。一些地方衙门,里面也有我们的眼线。”
“如此甚好!不要怕花钱,没钱就想办法挣钱。”
陶老大嘴角抽抽,心想:没钱就想办法挣钱,说得容易。幸亏这次天下大旱,可以发一笔大财。
正事谈完,陶皇后就打发了陶老大。
她靠在罗汉榻上闭目养神。
梅少监伺候在身边,小声问道:“娘娘,要不要请二殿下进宫商量一番?二殿下见识不俗,或许有其他想法。”
陶皇后缓缓摇头,“不叫他。去把三郎叫来。本宫不能一遇事就指望二郎,终归还是得靠三郎支撑这一大摊子。”
“娘娘言之有理,是该给三殿下更多的历练机会。”
三皇子萧成义很喜欢进宫。
因为他是那个幸运的备受宠爱的孩子。
别人进宫,战战兢兢,各种内心戏。
他进宫,犹如回家,各种自在。
“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这些天可好?”
他精神头很好,到了未央宫,先给母后请安。
陶皇后笑眯眯的,很是高兴,“快坐过来,让本宫仔细看看。瘦了,最近太忙吗?下人怎么伺候的,竟然没有照顾好你。”
“母后息怒!最近天气热,儿子胃口一般,瘦了一点反倒觉着爽快。”
陶皇后眼一瞪,嗔怪道:“还是得注意身体,不可马虎大意。”
“儿子听母后的。”
比起谈正事,陶皇后明显更在意小儿子后院的情况。
“你媳妇最近没闹腾吧?”
萧成义摇头,“临近生产,她的情绪反而稳定下来,带着人做准备。光是孩子的衣衫,她亲自监督丫鬟,做了一箱子。”
陶皇后含笑说道:“她能明白过来,也不枉本宫对她的关心。若是这一胎一举得男,本宫定不会吝啬赏赐。”
萧成义替妻子仲书韵道谢,“多谢母后!等她生了孩子,坐完月子,儿子就带她进宫磕头谢恩。”
“这些以后再说。如今天下大旱,你父皇焦头烂额,你可有什么想法?”
“儿子愿意亲自前往灾区赈灾。”
萧成义掷地有声。
陶皇后眉眼抽搐,心情不太妙。
她严肃着一张脸,“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可明白?”
萧成义却说道:“为父皇分忧,是儿子的本分。天下大旱,却没有一个朝臣上本报告此事,儿子信不过他们,想来父皇也信不过那些朝臣。”
陶皇后冷哼一声,“你媳妇快要生了,你这个时候出门赈灾,不合适。”
她直接否认了小儿子的想法。
萧成义有些郁闷,但他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书韵很快就会生产。等她生了孩子,我再出京赈灾。相信父皇一定会同意。”
“荒唐!你去过灾区吗?你知道灾区是什么模样吗?你知道赈灾的路上有多少危险等着你吗?不光是官场倾轧,还有各种疫病。万一,你染上了疫病,你是要让本宫哭死吗?”
说着说着,陶皇后掏出手绢开始抹眼泪。
萧成义有点懵,很快又反应过来,“母后息怒!儿子若是出京,定会做好万全准备,会带上药材和太医,但凡有个头痛脑热,儿子绝不逞强。”
陶皇后怒道:“说到底,你就是要出京,对吗?你那么多兄弟,那么多皇子,没有一个人主动站出来,说要出京赈灾。怎么你就偏偏……”
“母后,若是得到,必先付出。妄想坐享其成,儿子恐怕没那么好的运气。”
萧成义很郑重地说下这番话。
陶皇后愣了愣,最终叹了一声,“你长大了,懂事了!只是太过危险,你完全可以留在京城,一样可以替你父皇分忧。”
“留在京城,哪有亲自出京赈灾来得功劳大?儿子现在缺的,正是大功。儿子不想永远靠别人,儿子想自己去挣这份功劳。请母后成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陶皇后没办法再坚持反对。
她连连叹气,“罢了,罢了!本宫拗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