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沈家来人,燕云权第一时间赶到县主府作陪。
他提出带沈书文出门见识京城风物,顺便介绍一二人脉给他。
都是亲戚,彼此就该多亲近亲近。
萧氏仔细琢磨了一番,点头同意。
她投桃报李,“你若是想在京城谋个差事,走凌长治的门路,以你的才学,恐怕是千难万难。不如我替你出面,谋个实缺,官职不大,好歹不用闲着。”
燕云权大喜过望,连连躬身感谢。
他真没想到,萧氏竟然会替他在朝中谋个缺,即便是个小小的官职,好歹也算是正经入了仕途。
这一刻,他激动得都快哭了。
因为,如果在京城谋官的事情,再无进展,他就必须回上谷郡,在军中听差。
当初来京城的时候,他意气风发。
两三年转眼过去,一事无成,除了结识一帮公子哥,哎,真是失败啊。
没想到,他只是恪守燕家长子的职责,想着来了亲戚,又是男宾,他理应出面招呼,却会换来意外之喜。
怎叫他不欣喜。
从中也看出,萧氏对沈书文的重视。
毕竟,沈家勉强算是萧氏在世唯一的娘家人。
至于那群皇室宗亲,利益多于亲情。
而且,沈家当年被东宫牵连,几乎族灭。
萧氏一想到这里,就深觉愧疚。
无论如何,她总要回报沈家一二。
不能让沈家上千条人命白白牺牲。
燕云歌私下里拦住燕云权。
“多谢大哥出面招呼沈家表兄。你带他出门,若有人嘴巴没把门,胆敢胡说八道,翻出当年的事情,你尽管报上我的名字。告诉那群不开眼的人,沈书文是我燕云歌的表兄,若有胆,别欺负外地人,本姑娘亲自会会他。”
燕云权闻言,眉眼抽搐。
他小声吐槽,“原来四妹妹也知道自己凶名在外。”
燕云歌眼一瞪,“什么凶名在外,我怎么不知。”
燕云权愣住,“你竟然不知?你在京城闯出偌大的名声,你竟然不知自己凶名在外?那你还让我威胁人?”
燕云歌不计较他的吐槽,“你同我说说,我怎么就凶名在我。我又没动谁。”
燕云歌仔细想想,她似乎,真的,没有在京城动人。
她是冤枉的。
燕云权压低声音说道:“当年,你打砸公主府,别人或许会当你小姑娘不懂事,做事莽撞冲动。可是,那年京城动乱,北军诛杀诸侯王那夜,你射杀凌长峰,逼退凌长治,此事私下里早就传扬出去。
就凭你箭无虚发,差点杀死凌长峰,京城有名有姓的儿郎们,都得惧你三分。毕竟,就连我,论箭术也不是你的手,其他人更是不堪。”
原来如此!
她就说嘛,这两年她修身养性,没有动人,怎么就会凶名在外。
原来,锅,还是在凌长峰身上。
她对燕云权说道:“既然我凶名在外,你带着沈家表兄出门,该怎么做,懂吧?”
燕云权笑着点头,“懂,我当然懂。四妹妹,你交代我的事情,哪次我没办你办妥?上次,你让我给云菲送礼,是不是办得漂漂亮亮。还有上上次,你让我说服燕云珮出钱买宅院,是不是也办得妥妥当当。”
“多谢大哥辛苦操劳!等你当了官,我送你一份大礼。”
“多谢四妹妹。这事我可记在心上,等着你的礼物。”
“放心,定会给你一份大礼。”
她可是言而有信的人。
燕云歌来到书房,母亲萧氏正坐在窗前出神。
听到动静,萧氏回过神来,问道:“人都走了?”
燕云歌点头,“大哥带沈家表兄出门,我让管事跟着。”
“如此甚好!”
燕云歌靠上去,紧挨着母亲萧氏坐下。
她好奇问道:“母亲怎么突然决定,要替大哥谋求差事?”
萧氏斟酌着一番,“燕云权这人,仔细观察这么长时间,做人做事圆滑周到,令人如沐春风。除了一心向着你父亲,不忘给你父亲打小报告外,其他方面都很好。他这样的性格,非常适合进入官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不当官可惜了。
而且,这几年,他在京城也算兢兢业业,无论是我还是你交代的事情,他从不推辞,且办得妥妥当当。于情于理,本宫都该回报一二。
再一个,你定下计策,让你二哥留在军中争夺兵权,那么燕云权就不能回去。他留在京城,对你二哥才是最有利的。如果今年之内,我不帮他谋求官差,他想出仕,可以说几乎没机会。
等到年底,他就必须回上谷郡,再次进入军中领兵。他不愿意,你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他和你二哥争夺兵权。不如就成全他,让他留在京城做官。”
原来如此!
燕云歌琢磨道:“女儿有点想不明白,燕云权他竟然不喜欢领兵,反而喜欢走文官仕途。”
若非喜欢,燕云权不可能在京城一事无成,却坚持好几年。
正因为喜欢,才会想方设法留下来做官。
萧氏说道:“人各有志!他喜文不喜武,若是你父亲没有让他来京城,那便罢了,他自然老老实实在军中当差。可他来了京城,心中对文官仕途的渴求,瞬间就压住了领兵作战的威风。他这人,心中有强烈的权利欲。这份权利欲,来自朝堂,而非军武。在他眼中,军武始终是下乘。”
燕云歌笑了笑,“他是读书读迂了吗?这个世道,很显然兵权才是上乘。若是太平盛世,他有武不如文的想法,可以理解。可如今这世道,他怎么还会有武不如文的想法?”
萧氏跟着笑起来,“根由自然在他舅舅陈默然的身上。你也知道,陈默然是读书人,因为家贫,不得不弃文从武,跟随你父亲在战场上厮杀。但他心头,始终有一个读书人的梦想。他实现不了,自然就灌输给了燕云权。只是没想到,燕云权受他影响,竟然如此之深,恐怕你父亲都没想到。”
“可是父亲也希望大哥燕云权留在京城做官。”
“因为你父亲需要在京城安插耳目,需要有人替他开拓人脉,你大哥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算不算是一拍即合?
燕云同需要争夺兵权,于是留在军中。
燕云权想要出仕做官,于是留下京城。
简直完美!
燕云琪得知沈家表兄来到京城,特意派人问了一声。
又命人送了一份礼物给沈书文。
沈书文这才知道,他还有个表妹是皇子妃。
瞬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自家亲戚,怎么个个非富即贵?
沈家最风光的时候,他还没出生。
他是在老家出生长大,不曾见过沈家的荣光。
想当年,沈家可是天下顶尖的世家,来往亲朋,非富即贵。
父辈们同他说起沈家当年如何如何,他感觉一点都不真实,很遥远。
一度以为,那是父辈们的臆想,沈家根本不是父辈口中那个模样。
直到来到京城,数天来的感受,他隐约有了判断。
父辈们并没有夸大其词,当年的沈家,的确算得上是顶尖世家。
虽没有权倾朝野,那也是钟鸣鼎食,富贵无双。
他恳请老仆,带他前往沈家昔日在京城的宅院。
白墙黑瓦,深宅大院,何等的气派。
他站在道路上,看着大门前的两头石狮子。
老仆告诉他,石狮子不曾换过,大门倒是换过。
或许,沈家留在京城的唯一痕迹,就只剩下门前的两头石狮子。
他攥紧拳头,对老仆说道:“终有一天,我会拿会属于沈家的一切。”
老仆闻言,老泪纵横。
他感谢漫天神佛,“老天有眼,没叫沈家灭绝,沈家后继有望啊!”
沈书文搬进了太学,发奋苦读,积极参与各种文会,诗会。
他不再拒绝表姑萧氏的支持和帮助。
他知道,想要在京城闯出名声,顺利出仕,除了才学,银钱必不可少。
单是参加诗会,文会,花费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若是吝惜钱财,不肯参加诗会,文会,理所当然也不会闯出才名,更是失去了被大儒赏识的机会。
也就等于,失去了做官的机会。
太学学生那么多,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做官。
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
凭什么你能做官,我不能做官?
比拼的无非就是学识,才名,背景,家世,靠山……
这一切,都离不开银钱。
他不是迂腐之人,想通一切后,自然就有了奋斗的方向。
他也会时常前往县主府做客,每次带上自己的诗文。
萧氏对他的转变很满意。
想要做官,就要懂得变通。
一时的困难和贫穷不算什么,切莫因为困难就心生自傲又自卑,倒叫人生厌。
做人,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有困难的时候接受他人帮助不丢人。
沈书文身上,发生着惊人的脱变。
不变的是他的心志,以及抱负。
他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否则老家的官员也不会冒着危险举荐他。
以他才学,加上萧氏的银弹攻势,短短时间,就在太学闯出偌大名声。
就连燕云权,偶尔都会酸溜溜两句,“我若有他一半的才学,何至于久久不能出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