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文章一边把工兵队的刘队长,抬得过高的脑袋压低了,一边猛敲他的头盔,用力之猛让人担心刘队长会得脑震荡:“炸开!”
刘队长:“要死人的!”
龙文章没理他,组织反击去了――也许就在刘队长眼前,被天灵盖开洞的一个兵是对他的最好说服。
刘队长和几个兼职爆破手的工兵,开始捣腾炸药,那是他们绝不想轻易使用的手段。
而对于整个突击队来说,虽然应对得当,暗堡刚一露头就被打掉了,但几十秒的时间,喷射出的几百发子弹,也让两名卫生员手忙脚乱的急红了眼。
92式重机枪的一梭子,镇的突击队员们耳朵都快聋了,也把脑子震的清醒了,似乎战斗此时才是真正的打响。
笼罩着天门山的雾在翻滚,吐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日军。
突击队员们现在听见壕沟那端又传来异响,是某个想偷偷摸近的家伙踢到铁器皿的声音。
雾里又开始闪现叵测的人影,趴着的,想偷偷摸近他们。
龙文章用一种平淡到几近厌倦的腔调,下达了攻击命令:“攻击。”
他说攻击,可没有人是听到命令才攻击的,身处在敌人的包围圈里,突击队的这帮精锐们早已开始攻击。
人影开始起伏,战斗仍在继续。
……
怒江的那头打的激烈,80人的突击小队,被将近40倍的敌人围攻。
而在怒江的这一头,则有一些风平浪静的意思。堑壕里守候的两个主力团,眼巴巴的瞧着雾气笼罩的江对岸,然后也只能眼巴巴的瞧着。
渡河的工具,浮舟、橡皮艇、木船甚至木排,全都在后面的军营里,看样子师座并没有想要调动的想法。
他们也只是得到了一个简单的命令——守卫江防。
都这时候了,竹内连山还能打的过来吗?与其说是小心敌人,还不如说给这些人找点事情干,别太闲的慌。
周景还在前沿指挥部,站的笔直,面向天门山,就好像神游天外,跟他的那些突击队员在一起作战。
“师座,有人来了。”
豆饼憨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景回头望了他一眼,没有由来的就心安了许多。
他已经和龙文章做了万全的准备,把一切能考虑的,全都做出了应对方案。
他也相信,上天是会保佑他的,突击队的行动会顺利的。
“周景师长,好久不见,还好吗?”
未见其人,便闻其声,周景甚至能凭空在脑海里勾勒出此人的样貌,大记者刘诗雯又到了。
英姿飒爽的美式军服,让人看一眼都挪不开眼睛,刘诗雯的到来,使得整个指挥部都蓬荜生辉。
她的一句问候,一个笑容,把指挥部小伙子们的心全勾走了。
美女的笑容就是最好的安慰剂,紧张的情绪暂时退却,周景笑道:“我还好,只是压力大些。不知道大记者你来这里干什么,要采访也要到卫司令那里采访啊!”
“明知故问。”刘诗雯冲周景翻了个白眼儿,把几个盯着她看的军官,搞得心都一颤一颤的。
“你的豪言壮语,我在重庆都有所耳闻,所以,我直接来你这里了……”
周景的小心肝也一颤一颤的了,美人恩他消受不起,所以一直在逃避。
这堵在门上了怎么办,在线求,挺急的!
王冠生和赵元德相互之间对视了一眼,都看出来了,有奸情!
他们默不作声的准备看好戏,可总有那不识相的搅和好戏。
电讯科长撩起帘子就闯了进来,完全把出现在指挥部的女人当空气,直接走到周景身边说:“师座,突击队电报!”
总算有突击队的消息了,周景两眼冒绿光抢过电报,一目十行的扫了起来。
被敌人包围,在一块狭小的地方上发电报,电报员能发出来就不错了。
电报上简略的介绍了突击队情况,剩下的就全是请求炮火支援,给出的他们的位置的坐标了。
周景拿起桌上的电话机:“给我接炮兵团!”
“师座,我是孟烦了,有何指示?”电话那边接通后,顿时有了回应,大概孟烦了也一直守在电话机旁。
“突击队正在敌人一防和二防之间的山沟里,正在挖掘主坑道。位置就在山谷里的第7号地点,你是去过的,小鬼子正在朝他们进攻。
这是我们现在仅能给出的支援了,烦啦,一个基数的弹药,按照设定好的炮兵诸元,给老子狠狠的打。”
周景也是发了狠,虽然炮团的猛轰,可以直接减轻突击队的压力。但是杀伤效果是不尽人意的,有浪费炮弹之嫌疑。
可他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时间要比炮弹金贵。只要能争取到时间,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孟烦了等的其实就是这句话,挂断了周景的电话后,便给各炮营电话下达命令。
周景站在电话机旁等了约有一分钟,震耳欲聋的炮声便在一瞬间响起了,打破了指挥部里的寂静。
没有进行试射,直接开始齐射。一个标准的炮团按照标定的诸元,在天门山上发威了。
大雾笼罩之下,根本无法观测炸点,可并不妨碍周景享受这美妙的一刻。
被周景抛之脑后的刘诗雯,站在原地痴痴的看着周景,看着他下的炮兵进攻命令,看着他一脸享受的沉寂在轰隆隆的炮声之中。
“真男人,就应该是这样。”
她深情地喃喃自语,被巨大的炮火声笼盖,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
炮兵,作为比较难培训,知识文化较高的一个兵种,还是危险性较低的一个兵种,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立即看到自己弄了一个什么样的杰作。
不过,被他们支援的步兵,如果能活着与他们见面,一定或感谢或愤怒,告诉他们究竟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幅怎样的杰作。
处在敌人包围的突击队员,除了他们所在的那一块地方,其余的地方都被炮火笼罩。
进攻的小鬼子一下就没劲儿了,老老实实的找地方躲炮轰,他们的压力当即锐减了许多。
不过,也不完全是好事,炮弹把石头石头从山头上削下来,变成碎落的飞石,落在大地上。
突击队员们也没少被殃及池鱼,虽然不见得会致命,但打在身上也疼的够呛。
可马上,他们就不必为这些碎石而感到困扰了。
“要炸了,要炸了!
灰头土脸的刘队长向着所有人叫喊,说灰头土脸有点轻了,实际上他是在头破血流后,又结上了灰与土的垢。
“躲啊!”
那些又一次埋设了炸药的家伙们连滚带爬地开始逃跑,但又能逃多远呢?
出不了他们可以控制的这小小区域。
他们一边向雾气里冲来的日军射击一边卧倒,流弹不值得一躲,可自己制造的爆炸不是一般地要命。
然后他们所立足的土地,成了一头拱动着脊背想要飞开的怪兽,天崩地裂加上了飞沙走石,中间还夹着从日军控制点飞来的枪弹和炮弹。
刘队长被气浪推得狠撞在龙文章身边。
紧随他身后的炸药佬,在地上趴成一个平面。
但是放心,他还没失智到完全趴在地下,类似平板支撑的防爆姿势,让他四肢震得发麻,却也保证了他的内脏不会被震碎。
每一个人在这狭小的区域里都承担着同样的冲击,没人比他们好受。
“炸开没有?!”龙文章大声的喊道。
刘队长没有回答,他带着那一伙子又扎回了爆尘,从空中加了一被掉下的土石砸到他们身上,也砸到所有突击队员的身上。
让人不得不怀疑,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们会不会被自己的作死给活埋了。
一会从那团子灰雾里传来让人沮丧的叫喊:“炸药!”
龙文章开始狠锤自己的脑袋。
李定抹了一把鼻子涌出来的鼻血,他是有点慌了,第一次上战场就死了,还死的这么窝囊,他爹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
一个日制九一式手榴弹摔了过来,在他们眼前的战壕沿上打转,李定卧倒了,手榴弹在他的头顶上爆炸,震的他晕晕乎乎的,让他再也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龙文章扯着嗓子大喊:“又来了!下边!”
这回是从下方来的,小鬼子也在玩命了,他们大概是得到了死命令,即便冒着炮火也要进攻。
突击队员们调转了枪口,射速更快的自动和半自动武器,在这时候还是占足了便宜。
一个人就能打出三四个人的火力,五六个人的火力,在雾里跳蹿的那些日军,一定比他们伤亡更大。
如果拿的是那些老式的手拉栓,火力密度不够,估计早已被疯狂的日军攻破。
而即便如此,一个大概是鬼子敢死队的家伙,绑着拉开弦的手榴弹,仍然几乎冲进了他们的壕堑。
他近到龙文章出动了霰弹枪,人倒下,人爆炸。
消停了?才没有。
刘队长带着人又开始在壕堑里逃窜和警告:“要炸啦!”
这样的全无间隙的爆炸,真是快要让人发疯了。
李定瞧着一个在那设炸点地家伙,跟在刘队长后边想逃远一点。
从战壕那头削过来的机枪,打在他背上,一点血也没有,尘土飞扬跟打中个土人一样。
他们一伙子已经被泥土盖上好几层了――当然他还是肉做的,他死了。
然后就又一次地动山摇,这实在是过于疯狂了。
这样的重复爆炸,人躲出几百米也不过份,突击队员却簇拥在连一个小队也装不下来的预备战壕里。
负责后队的李乌拉,发现日军又攻上来了一波,这回的日军是从战壕里掩过来的。
“冲锋枪,冲锋枪,去扫他们!”
提前埋好的地雷发挥了作用,冲在前头的一伙小鬼子被炸飞了,密集的弹雨在壕埑里横扫,再加上几颗手榴弹,小鬼子的又一次亡命企图被击破了。
龙文章不关心那些,他又一次对着刘队长大叫:“开了没有?!”
刘队长地回答从烟尘里传出来,真让人想对着自己脑袋搂火:“再装!”
不人们都麻木了,几个人拿着炸药包爆破筒又钻了过去。
黑头从藏身处蹦了出来,扛着他早装填完毕的巴祖卡,他莽得都没招呼一声。
他身后地人是靠着眼疾手快,才能趴下避开那炽热的尾流,怪异的声响和酷似的形象是这种武器诨名的来源。
然后一发火箭弹在堑壕里穿飞,在雾气尽头的日军群落中爆炸。
安静多了。
冲锋枪手也省得浪费弹夹了。
这样的战斗,突击队员们快发疯了,日军也被过于惨烈的伤亡弄得快要发疯了。
龙文章低下了头,枪握在手上随时待击,但他低下头看地图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那是因为他也无奈都快发疯了。
“你蒙错地方了!”在死亡面前,李定也敢发出质疑了。
龙文章坚决的说:“没有的事!”
但那是强撑和色厉内荏,雾气和硝烟飘过他们中间。
黑头正在给巴祖卡火箭筒装弹,虽然他应该有助手帮他的。
麻皮和袁德军被4个人按在战壕里,死死地挡着。他们一发威敌人会胆颤,可在发威之前他们和他们身边的队友会胆颤。
董把刀插在身边,用枪瞄着此时并无目标的壕沟尽头,以便子弹告竭时可以上去砍他娘。
现在,唯一可值得安慰的是,更多的呻吟与哭叫,是从日军那里传来。
一场战争,最可怕的不是伤亡有多大,而是没有希望,没有胜利的希望。
对于突击队来说,只有进入主坑道,将那里占领才是胜利。否则,无论在这里杀死了多少敌人,都是没有意义的。
肖伟明还乐得出来,拿手榴弹比划了一下,朗声说道:“小东洋在哭,咱们弟兄们肯定赚了。”
李定愣了一会儿,这个把自己卖了很多次,赚了好多一笔钱的家伙,总是爱算账。
刘队长又从那个已经炸进去的死洞口爬出来,交叉地挥舞着双手:“要炸啦!要炸啦!”
他们又一次得做缩头龟和鸟兽散,刘队长猫着腰跑向不远处的李定,炸药佬跪在洞口,拉着引出来的导火线想做引爆。
刚点燃的时候,一枚掷弹筒的榴弹落在他的身后,于是他背上扎满了弹片趴在洞口,眼光光看着那条火线向洞里燃进。
又一次轰然地爆炸,只要不去想那烟尘里有一个人,它与别的爆炸也没什么两样。
刘队长这回不用人喊,便扎了回去,连铲子带手扒地在炸出来的浮土上掘进,迅速消失于烟尘弥漫的洞口。
其他突击队员们瞪着那个鬼地方,他们已经不想再问,也不想再说了。
刘队长从里边瓮声瓮气传出来的动静,也是不出意料的:“炸药!”
龙文章拿脑袋在壕壁上猛撞了一下,这是他迄今表现出来最沮丧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