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出城不久,就与殉道游侠所在的车子接上了头。
那位‘殉道者’游侠,神态很平静。
潘安完全无法从这位三十几不到四十,穿着十分简朴的健壮男人身上,判断出对方是否已经做了某件事情。
胡瞾介绍说:“潘先生,这位就是今天的殉道者,河间府武松!”
这个名字,着实令潘安有点出戏。
不过与他自己名字一比较,也就释然了。
起码在这个没有水浒传的蔚蓝星球上,武松是个很平凡的名字,远远没有潘安这个名字高调。
俩人简单握了握手。
一位年轻游侠,已经从附近人家借来了俩把椅子。
另一位年纪最大,脸上已经出现了沟壑的老游侠,在一旁敦促说:“我们时间不多了,进入正题吧!”
就这样,南安府站《我在人间捡故事》节目,在来往车辆并不是很多的城郊马路旁,在俩把椅子,四五位游侠参与陪同下,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武松主动请教问:“小兄弟,我要怎么做?”
虽然这对潘安而言,也是第一次,可节目的结构,并不会因为嘉宾的身份以及故事内涵,发生太大改变。
他主动引导话题:“请问,是什么原因,让您决定采取殉道这么激烈的办法?”
或许是因为时间不多了吧。
武松没有任何迟疑:“七年以前,我们河间府有一个建筑包公队,在南安府这边接了一个工地。
完工后,老板拖着不给结账。
当时临近春节了,如果拖到申请劳动仲裁,就会错过回家过年。
包工队有十多号人很急,可包工头的钱都垫进了工程里,连每人一张车票都凑不齐。
其中有个朋友的朋友认识我,就打电话辗转联系上了我,向我求助……”
乍听起来,这就是一个很传统的游侠故事。
有人遇到了麻烦,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还够不上官府介入的条件,于是焦虑中的人们就想起向游侠群体求助。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受害人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找游侠。
这是所有游侠故事中的俩大模板。
后面这种,当然要比第一种更加震撼。
据潘安所知,这种模板游侠故事,结局基本都是无数游侠蜂拥而至,而后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里,摸进相关大富大贵人家大杀特杀,留下满墙血淋淋杀人者某某某震撼大字收场。
只以一家灭门收场,都不够震撼。
还有从巡捕衙门或府兵包围下杀出条血路,留下满地尸体扬长而去,成为传说。
不过这一种,自从圣武天帝陛下之后,已经再没有发生过了。
时代变了,游侠们没有了这种舞台。
潘安静静聆听着。
可内心深处,早已全神贯注。
他一边聆听着这位游侠大哥陈述的故事,猜测着故事核心矛盾是什么。
一边关注着直播间弹幕反馈,时刻准备着介入其中,避免武松人设因为某些过激言论出现问题,导致直播间观众产生抵触情绪。
不但如此,他还要防止故事过于平淡,铺垫或者说叙述太苍白。
那样会导致观众们产生不过尔尔的心态,令这次意义非凡的殉道,变得单薄无力,毫无警示效果。
单凭这一点,也需要潘安全身心投入,在关键时刻进行一些适度的捧哏承托。
好在,随着武松分享的故事,情节渐渐展开,越来越有吸引力。
从直播间连一个标点符号都看不到,就知道所有观众的情绪,精力,都投入了这个故事中。
或者说,彻底陷入了对故事后续的猜测中。
“来到南安府后,我找到了本地的游侠朋友帮忙,很快找到了那个老板家里。
才知道那个老板也没收到款子,压根没钱结算,家里全是讨债的包工头。
老板没有其他办法,说只能等包工头们申请劳动仲裁,相关部门介入后,一级级往上追缴才能拿到钱。
可我请本地游侠朋友帮忙查证,发现那个老板的上一级债权人,早在年中的时候就已经破产了。
整个工程后期,全是那个早已经砸锅卖铁的老板,忽悠手底下包工头垫钱才勉强完工。
是想凭借这个办法,让下面的工人倒逼官府相关部门,将那个存有债务纠纷的工地变现,弥补上他之前投入的资金损失……”
听到这,一个狡猾老板的形象,跃入了潘安脑海中,也跃入了直播间所有观众心中。
那是一个试图合理利用游戏规则,拉更多人进来增添份量,以求达到令官府买单的猛人。
或者说,一个走投无路,决定破釜沉舟,要么转个盆满钵满,要么粉身碎骨浑不怕的狠人。
这种胆大包天的家伙,或许会因为这股狠劲,赌性摔个大跟斗。
但他绝对不会甘愿平凡,必然会拥有一个灿烂的人生。
当然,前提是他能够度过眼前这一劫。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潘安如此,他的团队,关注他的同行或敌人,直播间观众,广场上那俩千多号观众,乃至夹杂其中的十多名巡捕一样如此。
“三角债有多麻烦,不用我说小兄弟你也应该知道。
更何况这种发起方已经破产,又发展出了更多利益关联方的事情。
我看这件事情没俩三个月功夫都不一定能处理好,揍了那个家伙一顿,就先把我们河间府包工队普通工人的工资给垫上了,让他们可以安安心心回家过年。
那笔款子,已经是我和包工头所有身家了。
送走他们后,我全身上下,就剩下一块钱。
那天是大年三十。
那天晚上的大饭,我跟留守的包工头俩个人,用着一块钱买了俩桶泡面,俩包榨菜,一根火腿肠准备对半分。
我向车站外面一家夜宵摊子讨开水,不料摊子的大哥大姐二话不说,往我们泡面里,舀了一大勺肉糜子……”
新人物一出场,潘安立刻就意识到,可能之前的猜测方向,是错的。
故事,极有可能是和那个狠人没多大关系,而是出在这一家大年三十晚上,依旧在车站外面摆摊的人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