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声,峰顶的几缕青云,在观众们视线中急速变化着。
时卷时舒。
时浓时淡。
干练又飘逸。
朦朦胧胧的山顶。
岩层棱角分明,线条硬朗,不怒自威。
碧蓝的天空,近在咫尺。
毫不避讳地与躺在雪地上的登山者,面对着面。
遥遥望去。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垂手而得起来……
三五分钟后,经过短暂的调整,陆羽用双臂支撑着身体,缓缓从雪地上爬起。
下一秒,挺胸抬头的那一刻,寒冷的空气突然扑面而来,钻进鼻腔与喉咙。
又冷又燥。
努力平复着呼吸,他低下头,瞧了一眼手腕上的登山表。
表盘上的每一项数据,都令人不自觉地心内一抖。
海拔:8720米。
温度:21。
风速:15米/秒。
临近顶峰。
高海拔的低气压,让人极不舒服。
每一次喘息,心肺都仿佛要被融化掉一般。
好不容易找到了呼吸的节奏,陆羽果断推开风雪镜,指着远处东北山脊的一段曲折向上的岩石带,开口道:
“从第三台阶上去,再过一个8800的横切,会看到一个雪坡,地势不陡,只要沿着雪坡再徒步50米,顶峰也就不远了。”
“相比前两级,第三台阶是珠峰北坡三极台阶里海拔最高的一级台阶,除了海拔的附加难度,它不会太为难我,只要多加留神,应该不难通过。”
话音落地,陆羽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顶峰,拖着看似疲惫却又激昂满怀的身影,在镜头中渐行渐远。
只留下一排错落的脚印。
登山是一个不断向上的过程。
随着海拔和维度的提升,感受也大不相同。
一路走来,每向上一米,观众们便会激动一分。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在地球之巅的百般阻挠下,在身体逼近极限的状态下,陆羽从8000米走到了8700米!
打破了太多太多的不可能……
甚至于每一步,都在颠覆这座雪山对于人类的看法。
令傲世的珠穆朗玛,如临大敌!
走路的这时候,直播间里有观众问陆羽,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眼下,这也是很多人最为关心的问题。
毕竟海拔不同以往了。
喘着粗气,陆羽一边在陡峭的岩石上行走,一边说:“感觉还是一样。”
“缺氧,疲惫,低温,心肺膨胀得厉害,好像随时都会爆炸一样。”
“幸运的是,我的意识还是清醒着的,逻辑思维也没有想象得那么不堪,一切都还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说话间,走过第三台阶的岩石带,前方的地形突然发生了变化。
堆叠的山石,一改走势,急剧收缩,变得极为狭长,一直延伸向8800米的横切。
为了确保安全通过,陆羽第一时间压低了自己的重心。
手脚并用。
小心翼翼地趴在上面,挪动着自己的身体。
路的两侧,全是45度以上的雪坡。
中间只有一人多宽,冻着厚厚的冰层。
因为穿了冰爪,抓地力自然也就有了保障,所以行走起来,倒也没那么费力。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
经过一番努力,8800的横切,终于出现在眼前。
在横切的冰层起始点打入冰锥,陆羽套上登山绳。
随后,他右脚向上一迈,先行踏上了倾斜的雪坡。
紧接着,右手再跟进,挥出冰镐。
待到彻底固定住身体,才收起左脚。
至此,他整个身体都伏在了斜坡上,与之紧紧相依,缓缓地朝着右上方挪动。
无人机飞到头顶。
俯瞰着陡峭且巨大的8800米横切雪坡。
倾斜的岩壁,由厚厚的积雪和时不时暴露在外的岩石组成。
陆羽的身侧是连绵的喜马拉雅山脉。
群山明暗分明。
半白半灰。
此刻,它们原本的巍峨高耸,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个个的,都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小山包。
目睹着眼前震撼的一幕,直播间里,热闹非凡:
“太壮观了!”
“难得的大场面!”
“牛逼!”
“期待登顶的那一刻!”
“主播加油!”
伏在横切的雪坡上,陆羽步步惊心,一点一点地横向移动着。
逐渐加重的呼吸声,仿佛早已濒临窒息的边缘。
闻者触目。
听者惊心。
尽管没有身临其境,但透过摄像头,观众们还是体会到了,渺小的人类被大自然逼向绝境的紧迫感。
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了近半个小时。
横切的终点,总算近在眼前了。
挥出冰镐,卡住上面的岩层,再寻找两处落脚的地方,陆羽撑着身体一鼓作气,翻身爬了上去。
颠簸的第一视角,扬风飞雪。
也瞧不清楚具体的影像,只留下一串撕心裂肺的呼吸声。
良久,再次起身时,陆羽一把扯掉蒙面,举目遥望。
沉静,肃穆,非黑即白。
锋利如刀的珠峰峰顶,割破碧蓝的天空,扯出一道三角形的口子。
视线里,绵长的雪坡,缓缓向上。
好似一道通天之路,连着世界屋脊。
只要跨过这里,8844就会被彻底征服。
历史就会被改写。
陈规就会被打破。
传奇就会被称颂。
整个世界都会为之震惊!
目不转睛地盯着茫茫终点,背负着千万观众的梦想与自我信念,陆羽的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前进!
前进!
前进!
不过,8800多米的超高海拔,已经让他的步履变得沉重起来。
每迈出一步,体内的细胞都会与周遭的环境大战几百回合,进行生死拼杀。
这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绝境中的绝境,死亡地带中的死亡地带。
死亡如风,常伴左右。
每一秒,危险都会前来照面。
“咯吱,咯吱——”
登山靴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与急促的呼吸声平分秋色。
搅得直播间乱成一团。
此时,弹幕已是寥寥无几。
静得吓人。
几乎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的关注着陆羽的一举一动——
背着背包,他正弓着身子,在雪地上缓慢前行。
每一步都在挣扎中,不安的抬起落下。
一步敬自由。
一步敬死亡!
一秒一世纪。
一举一传奇……
在绝命之旅的最后时刻,陆羽将自己的精神与意识,全部交付了出去。
脚成了他的意志。
鞋成了他的双眼。
嘴角和鼻间的冰渣与霜雪,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他感受到自己还在呼吸着的物事。
漫长的雪坡,就像是永无止境的长征。
终点一直遥遥无期。
当你觉得与它近了半分的时候,就是它离你最远的时候!
在身体与心灵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的同时,出窍的灵魂,仿佛就站在天空之境,鼓舞着陆羽继续前进,不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