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松客的话不仅让县丞和师爷大感迷惑,也让顾仪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他二人在来县衙之前已经商量了一些东西,但这段话说出来,顾仪就知道,牧松客又开始编故事了,他现在并不担心牧松客的故事被人识破,毕竟顾仪他也见识了牧松客信口开河的本事,就是担心自己待会儿该怎么配合牧松客的说法。
师爷开口问道:“隐瞒自然不会,但有二位想要知道的事,我们一定不会隐瞒,不过二位,当真是为江湖之事来的?”
“当然,”牧松客说道,“龙安山上出的那件灭门之事,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杨氏山庄是铸剑名家,江湖上颇有威望,故而在那之后几年时间里,曾经与杨氏山庄有过往来的门派,都派人来龙安山里查探过,县太爷,你在这里当县丞也有些时间了,这件事,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县丞点点头,说道:“确有此事,牧公子说的没错,莫非,牧公子你们的门派,也往这里派来了人?”
牧松客说道:“不错,我三人同出一门,门派之中,也曾与杨氏山庄有所往来,请山庄庄主为门派打造了一把宝剑,便是顾兄弟背后的这一把,顾兄弟,可将剑示之二位。”
听他这么要求,顾仪也就照办了,从背后解开剑鞘,抽出散魄剑,放在两人面前,师爷与县丞虽说不会武功,但也见过不少兵刃,也看得出什么是好剑,一看剑身上的寒光,纷纷点头称赞道:“不错,的确是宝剑。”
牧松客让顾仪取剑,乃是为了让自己的故事更加可信,见县丞两人识货,便示意顾仪收起剑,继续说道:“山上出事之后,师父派了门内的二师兄来此地查探,只是没想到,二师兄一去不归,从此杳无音信,当时与二师兄同行的人当中,有一人身背一口宝刀,是附近另一山门中的长辈,此人与二师兄一样,也不曾返回门派之中,至如今已有许多年了,想必二位也都听得出来,我为何要问那把宝刀的事了吧。”
他这一通胡言乱语下来,顾仪大概明白了他的用意,县丞说道:“原来如此,所以二位是想要查明二位门派之中师兄的下落,查到了这里,然后恰巧从我们县衙里借到了那把宝刀,故而想从此入手查明真相,对吗?”
“正是如此。”牧松客补充道,“原本二师兄失踪之后,我等就该立刻过来查看,却不想因为二师兄的失踪,师父一时急火攻心,驾鹤西去了,师门之内混乱了一些时日,加之官府下令封山,我们三人才等到此时,与张太守相约,借他的名义,一来为他查此地恶鬼作乱的事,二来也为查私事而来。”
“牧公子这么说的话,我就明白了,”师爷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一些,说道,“若是公子早这么说的话,咱们就不必绕这么多弯子了。”
“哪里哪里,不曾绕弯,”牧松客微微一笑,说道,“这柄刀背后的事,二位尽可以隐瞒不说,毕竟有些事情,若是直接说了,反倒对二位不是很好。”
师爷与县丞互相看了看,县丞问道:“牧公子这话说的,一柄县衙用不到的刀,我二人为何要隐瞒?”
牧松客说道:“如果牧某没有猜错,这柄刀,是一位山上的人,下山送到县衙里的,对吗?”
县丞和师爷两人大惊失色,县丞脱口而出:“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光知道这件事,我还知道,此人武功高强,可以直入县衙之内,来去自如,且是自北都来的人,将刀留在县衙之后,山上便再无真的恶鬼作乱,若是此人不来县衙,两位在山下道观里的生意,恐怕还做不了吧。”牧松客一番话说下来,竟让师爷和县丞两人面面相觑,冷汗直流。
顾仪这才明白,牧松客这一大段的话,全然是自杨凌姑娘口中得知的,想来也没错,若是县丞和师爷打算借着山上恶鬼的故事做点私心生意,必须保证山上不是真的有杀人的恶鬼才行,想要确认此事,最大的可能便是那恶鬼自己现身于两人面前,杨凌姑娘练成武功并不久,所以杨凌姑娘所说的那个独自居住在山庄之内,看守山庄不被外人察觉的那个北都人士,恐怕是山上真正的那个杀人恶鬼了,而且一定来过县衙之内。只有此人离开了山中,师爷和县丞才能保证在自己弄了只恶犬假扮山鬼的时候,不会有真的山鬼出来碍事。这个故事之中,唯一的破绽,便是那柄刀或许不是此人送到府中的,不过如此一把名刀,却被人送到了县衙里,而不是由得到之人自用,本身便是件奇怪的事,而如果是那个人把刀送来的,事情就说得通了,留下宝刀,必是有什么条件,现在,牧松客就是要查一查这个条件到底是什么了。
县丞擦了擦汗,说道:“不知牧公子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个消息,此事……”他看了看师爷,师爷也紧张的喝了口水,“此事在县衙之内,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早知二位连这种事情都查清楚了,我们自然也不用多隐瞒了。”
“方才牧某问二位这把刀的时候,二位还不愿明说此事,”牧松客见自己赌对了,脸上便忍不住地挂上了得意的笑容,“非要牧某把话讲明白才行,现在,二位可以说清楚了吗?”
县丞看向师爷,说道:“你说吧,你比我说得清楚。”
“好吧,”师爷说道,“既然牧公子你们都知道了,我也就不隐瞒了,事情是在几年前的时候,那时老周……哦,就是县太爷他刚刚来这里走马上任,山上时常发生命案,老周他一开始不相信山上闹鬼的事,所以花重金招揽了大批差役,上山巡查,不仅一无所获,而且上山的差役里面,还总是会有人莫名失踪,这种事情是很伤人士气的,一件两件,便足以让差役之中开始传各种恐怖的小故事,一来二去,再想要组织人上山巡查,就变得完全不可能了,”师爷顿了一下,说道,“想必牧公子所说你们的二师兄,也是在那段时间之前上山的吧。”
牧松客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师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官府查不出真相,百姓就议论纷纷,恶鬼之说越传越真,州府里面张太守听说了此事,便亲自带人上山查探,他上山的时候,并没有出事,所以什么都没查出来,结果就在张太守离开之后不久,山附近的百姓有人大胆上山打柴,却又遭人毒手,顺着水流冲下尸体,更有甚者,途经山附近的道路,也开始受人袭扰,于是百姓之中,开始大片恐慌起来,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干脆顺着百姓的想法,就当山上真的闹鬼,在山下建了个道场,请来和尚道士念经超度,如此一来,虽然县城外的百姓大多都逃往了外地,但总归是保住了县城里百姓,没把整个龙安县变成一座空城。”
牧松客听明白了这前前后后的故事,于是说道:“所以,虽然没有真正除掉恶鬼,但也不会有人贸然上山了,对吗?”
师爷点点头,说道:“对,百姓都相信了山里有恶鬼,靠着道场作法才勉强镇住,所以再也不会有人冒死上山了,连靠近山周围的人也没有了。”
顾仪明也听懂了,说道:“只要没人上山了,那个人的目的便达到了,而且恶鬼之说一旦确定下来,官府想要改口都很难了,那个人也就有恃无恐了,也就敢来到县衙里了,对吧。”
牧松客见顾仪开口,很是欣慰,只听县丞接口说道:“是啊,顾公子说的没错,便是在道场之事之后没多久,一天晚上,我正与师爷两人在这县衙后院内密谈公事,那人便突然出现在了县衙里,当时的县衙里面,因为恶鬼的事闹的厉害,所以看守十分严密,即便是夜晚之时,也有二十余人在各处值守,没想到那人就这么直接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来去无踪,哎……有这样的能耐,我这里有再多的人手,也别想抓住这个人。”
牧松客问道:“那人是来谈什么要求的?我们几人追查到这里,便是为了此事,请二位明示。”
县丞说道:“那个人的确如你所说,说着一口北都的地方话,我是外省的举子,所以听得出来,他要我们继续就这么封锁山上,不许任何人上山,他独居山中,不希望被人打扰,若是有人贸然上山,他不仅会杀掉上山的人,还会再来我这府内,把我们二人也都杀掉,我们两个相信他做得出来这种事,所以当时就答应了他的话,一直封锁上山的路直到现在。至于那把刀……”县丞说道,“我们当时是问了那个人,若是有人执意不听劝阻,非要上山,我们若是毫无道理的强留,岂不是被人看出问题来吗?到那时候,我们就是与贼勾连,该死在官府手里了,横竖都是一死,他的要求,我们也就做不到了……”
“所以他就留下了那把刀?”牧松客想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不禁瞪大了眼睛,语气也加重了。
听他反应这么大,师爷和县丞还以为被他看出了当时赠宝刀的意图,连忙赔罪道:“牧公子,我二人赠刀于你们,实在是听那人的安排,否则就是杀身之祸,牧公子,顾公子,我们当真没有害人之意,你们可一定要明白啊。”
顾仪还没有想到牧松客所想那一节,故而问道:“先不提你们把刀赠予我们的事,先说一下,那人当时是怎么说的?”
师爷说道:“好,不提,不提……那人当时听了我们两人的话,也想了一想,便把这把刀交给了我们,他说若是官府的人,我们自有办法能够拦住,非要执意上山的人,一定是江湖人士,到时候便要我们把这把刀交给上山那人携带,只要带了这把刀在身上,便不算是我们二人把人放上山的,他也不会找我们计较这件事。”
牧松客仍在思索,顾仪见他不说话,于是问道:“所以你们二人便听了他的话,从此封山,不许人靠近这座山上,对吧。”
“是啊,”师爷说道,“所以方才听到你们说你们那位侯兄弟把刀遗落在了山上,我们才会如此惊慌。”
牧松客仍不说话,顾仪只好继续问道:“我们三人来到此地之前,有几人曾携带此刀上山?”
师爷和县丞纷纷摇头,说道:“不曾有人带过,自从山上闹鬼的事情传开之后,就在无人敢随便上山去寻晦气了,江湖里的那些门派,也想三位的师门一样,派去山上的人有去无归,他们也不敢再冒险了,直到三位过来,才是再有人敢上山。”
牧松客终于开口说话了,说道:“好吧,你二人既然知道那人不许让旁人上山,为何县太爷放我们携刀上山之后,还敢自己带人追上山来探查呢?”
县丞一愣,说道:“呃……此事嘛,我带县里的差役来到山下,原本是想……呃……在山下守一阵子的,毕竟在此之前,有过两人贸然上山的事,还带了当时县里仅剩一座客栈的老板当向导,结果三人横死山中,你们是张太守派来的人,若是出了事,没旁人看到的话……”
“没旁人看到的话,就要有人怀疑是你这个县丞下的杀手了,”牧松客毫不留情的说道,“所以县太爷你带人过来,只是想让那些人做个见证,对吧。但是没想到到了山下道观里之后,道观里朱副尉告诉你,我们三个人打退了那人,还追着那人就上山去了,如此一来,不论山上是谁生谁死,你带人上山都是安全的,对吧。”
县丞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只能讪讪地说道:“是,是啊,是这样,牧公子说的没错。”
牧松客点点头,一边说一边站起身道:“如此说来,事情就清楚了,请二位稍等片刻,我和顾兄弟有事商量。“
县丞和师爷见他们要商量事情,知道眼下这两个人已经完全掌握了这里的情况,便没有阻拦,县丞示意两位自便,于是牧松客拉着顾仪,绕过县衙房屋,来到一处空地,顾仪问道:“牧兄,你要说些什么?”
牧松客神情严肃,说道:“事情有变,之前杨姑娘所说的那个人,恐怕知道杨姑娘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