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协猛然抬头,惊诧道:“杀……杀了?”
杜若放下茶杯,皱了皱眉,反问道:“都杀了我聚义帮的人了,那就是仇人,对于仇人……”
杜若停顿了一下,微微眯眼,道:“难道不该杀吗?”
被杜若注视着,何协心头没来由跳动了一下,莫名感觉到很压抑,急忙躬身道:“该,该杀,只是,帮主,这魏章是奕剑门的人,可能帮主您不知道这奕剑门,乃是天下第一流的宗门,据传闻,奕剑门门主乃是一位宗师,门下十二弟子个个都是天下第一流的高手,整个奕剑门更是弟子上千,整个青州数千里之地,偌大江湖都是以其为尊,若是我们杀了魏章,恐怕会得罪奕剑门……这……我们这聚义帮可承受不住奕剑门的问责!”
“奕剑门!”
杜若眼神微微波动,他在大秦志异录上倒是有看到关于奕剑门的一些杂闻,的确是整个天下都是第一流的武林门派,相对于聚义帮来说,无异于苍鹰和蝼蚁的区别。
而他也对这江湖颇有兴致,
这般波澜壮阔,这般一言难尽!
杜若轻轻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何协却有些紧张,说道:“帮主,我们不能一时冲动,这……”
“不用说了,”杜若放下茶杯,轻声道:“我说杀了就杀了,有什么事情还有我担着,你怕什么?”
“可是,帮主……”
“好了,”杜若打断何协的话,说道:“何协,记住一句话,仇人,之所以叫仇人,就是能杀不让活,能伤不让好……嗯,好了,我有些乏了,下去吧!”
何协张了张嘴,还是没有继续劝说,拱了拱手告辞离开。
黑头也拱了拱手,准备离去,却突然被杜若叫住了。
黑头疑惑道:“帮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杜若缓声道:“这件事情你去办,嗯,另外,记住别询问有关于奕剑门的任何事情,特别是武功。”
黑头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
江湖之大,千年万载,
门户之别,高山水远。
杜若,当初的杜三爷,很明白一个门派的立身之本对于门派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倒是不担心杀了魏章会被奕剑门如何,但他敢保证,若是魏章真的泄露出奕剑门的心法秘籍,恐怕奕剑门绝对会愿意付出十倍代价毁了这聚义帮。
纵然他知道,以魏章的身份不可能得到奕剑门太过高深的武功秘籍,但如今的他,终究不再是杜三爷,聚义帮也不是那江湖龙头,奕剑门不会允许自家武功秘籍落到这些地方的。
一个魏章死了,那完全是江湖风波,技不如人,况且这也是属于江湖之争,奕剑门那样的门派也不会拉下脸皮来找聚义帮的麻烦,更不会替南山帮出头,这就是江湖规矩。
不划算,不值得。
而且,最主要的是,杜若的性格,也容不得他就因为对方一句奕剑门,就低头放下那份仇,都抓到了仇人,却因为害怕对方的身份而放弃,不是杜三爷为人处世的风格。
…………
青山峡谷里,南山帮和聚义帮那一战,很快就在水西县里传了开去,毕竟这件事情真不是小事儿,而且不论是聚义帮还是南山帮在这水西县里都是鼎鼎有名的大帮会,一个老牌帮会,一个后起之秀,都是水西各方势力的重点关注对象,特别是在这段时间里,所有人都知道聚义帮和南山帮在争夺码头货运资格的风浪之中。
然而,这件事情,还是点燃了水西县。
虽然很多人都有所猜测,南山帮和聚义帮肯定会有大风浪,可没想到这风浪居然来得这么大,南山帮一个堂口的主要战力居然全部留在了梧桐镇,连堂主魏莽都折损了。
据传闻,当这个消息传回南山帮的时候,南山帮帮主邓方舟直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仰天长啸,要与聚义帮不死不休!
不过,这消息传到梧桐镇时,聚义帮帮主杜若却是轻笑了一声,说了一句,且看疯狗狂吠。
就在很多人都以为聚义帮和南山帮会有一场大战的时候,风波居然渐渐停歇了,邓方舟似乎忘记了他的豪言,南山帮上上下下是有些低迷,却也没有什么大动静,反而是低调了不少。
而相反的是,聚义帮这段时间则是风风火火了不少,很多以前未曾与聚义帮有合作的商号都主动找上了门,前段时间因为杜若遇袭而导致的生意低迷不但扭转,反而更甚了几分。
不过,也出了一些问题,这段时间里,聚义帮发展蓬勃,底蕴不足的问题就流露了出来,最明显的就是码头缺船,很缺。
…………
“战堂都没了,南山帮的主力都倒了一般,他邓方舟凭什么敢和我聚义帮一战?这一次,南山帮是元气大伤,能够守得住他现在手里那点东西就是运气了。”
正午十分,阳光明媚,梧桐镇在金光照耀下,繁华落尽尽显人间,某一处小院里,杜若和胸口还包扎着纱布的陈百穿面对面坐着,正在谈论着关于南山帮动向的事情。
距离青山峡谷一战,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聚义帮此前的危机也迎刃而解,帮里上上下下都恢复了运作,唯独有点变化的是借着这一战的威名,聚义帮的生意又好上了几分。
今天天气不错,杜若听说陈百穿已经能够下床了,便想着来看一看,顺道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明日便要去水西县城,找衙门洽谈接下来三年的码头货运权。
因为陈易之死,杜若看得出来,陈百穿有些心灰意冷了。
杜若倒是没其他想法,人生在世,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原则付出代价,没有人可以例外,唯独有些可惜的,是陈百穿似乎是铁了心想要金盆洗手了。
不过,终究是从头开始就帮忙打拼的,陈百穿不自觉对于聚义帮还有很关心。
“那,帮主,您可有心将南山帮那个码头也抢过来?”陈百穿问道。
杜若摇了摇头,轻轻敲了敲石桌,说道:“没有,聚义帮还不够,吞不下那么大的肉,若是非要强行张嘴,只会像南山帮这次把自己的牙给崩断,得不偿失。”
“也是,”陈百穿点头道:“聚义帮,能够把梧桐镇打理好就已经很不错了,连梧桐镇都还没能够整得足够牢固,就去打其它注意,是有些不太合适。”
杜若微微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院内屋里传出一个摔东西的声音,然后就听到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怒吼,还有一个女人正在极力安慰着。
看到杜若的目光,陈百穿苦笑了一下,说道:“是我大嫂,她本来就已经重病,又遇到了小易这档子事儿,唉,她现在天天就在求死,我只好让我家那口子注意看着,唉,她……”
杜若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感触。
陈易母亲的情况,他也了解,去年失去了丈夫,今年又先是重病,已经被平老先生断了死刑,如今有白发人送黑发人,信念坍塌得一塌糊涂,不想活了也正常。
杜若望着陈百穿,缓缓道:“你心里很怨我吧,你大哥为了聚义帮牺牲,你也为聚义帮立下各种汗马功劳,可我却不顾情意,杀了陈易,是不是觉得我冷血,觉得我欠你你们太多了?”
陈百穿低着头,低沉着声音:“不敢!”
他怨,他是肯定怨恨的,
怨恨杜若的不近人情,怨恨杜若一点不记功劳,一点不记他们兄弟为帮会在外打拼打。
杜若听出了陈百穿的怨言,但他只是微微一笑,站了起来,转身,却有转身,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百穿,欠情的是你们,我真的已经不欠你们任何情了!”
杜若言尽,轻轻一挥衣袖转身离开。
黑头跟在后面准备离开,突然又回头望着愣神的陈百穿,摸了摸后脑勺,说道:“陈老哥,我觉得帮主说的对,这聚义帮给了我们这么多人好日子,但是,却没有给帮主任何东西,反而是拖累他,真正欠恩情的,真的是我们!”
“帮主真的不欠我们任何一个人,不论是你大哥还是你,你们不管立下多大功劳,从来都不是为帮主立下的,你们是为聚义帮,为你们自己!”
“帮主是聚义帮帮主,但聚义帮却不是他的,想来他也不屑于要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帮派的,真正要说欠,是我们这些人欠了帮主的,他本来前途似锦,他可以去很多大书院,但为了我们这些没有着落的人,他才留下来的,他放弃了他的前途,给我们这些人博了一个前程,我们现在的生活是用他的前途换来的!”
“可我们给了他什么呢?”
“到头来帮主又得到了什么呢?”
“帮会各种利益收入,帮主没有贪墨任何一分一毫,连一个住宅他都没有,他现在都还住在帮会里面呢,除了几本书,什么都没有,可结果呢,你们是怎么对他的,他被出卖了,让他差点死了,这就是帮会带给他的东西,这就是陈易做出来的事!”
“陈易要害帮主,等于要害整个聚义帮,害聚义帮几百个兄弟,他不该死吗?聚义帮上下没有人觉得帮主做错了,帮主欠他情吗?帮主欠我们任何一个人情吗?是我们欠他,不是他欠我们!”
“真的,”黑头认真道:“帮主不欠我们任何人!”
说罢,黑头也摸着脑袋茫然的走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天会说这么多,能够想到这么多,他就是觉得这些话应该这么说,所以,他就说了,说得很通顺。
看着离去的黑头,陈百穿楞楞出神,心头滋味千百种,无法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