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贵一边八百里加急飞报朱祁镇,一边调兵遣派,更是和副总兵张勇轮番看守,两人必有一人在城墙。
子时,张勇披挂好,过来和蒋贵换班。蒋贵叮嘱道:“千万小心,若敌军来袭,必须赶紧报我。”
倒不是他信不过张勇,而是兹事体大,万万大意不得。
张勇道:“大人放心。末将自是一刻不停在城墙上巡逻,只要看到敌军的影子,马上飞报大人。”
张勇前几天接到儿子成为兴昌侯的喜讯,高兴得不知怎么办好,要不是不能擅离职守,早就飞马狂奔回京,以死相胁,逼着太皇太后答应儿子的婚事了。
他高兴劲还没过,再次接到家书,张宁担心他兴奋过头,一时冲动,不顾不管跑回京,当此皇帝准备亲征,满朝文武忙着筹备出征事宜的时候,不奉诏回京,便是死罪,谁也救不了他。只好紧跟喜讯之后,派人送来家书。
张勇看完家书,更加欢喜,儿子真的长大懂事了,识大体,想得长远,反过来提点他这个老子了。
他按捺住回京的心情,耐心在大同等候。果然没几天,便传来皇帝御驾亲征,率大军出京城,奔大同来的消息。
虽说太皇太后在京中,不能亲自求恳,但求皇帝也是一样的。张勇心情大好,只觉不久的将来,便有一个郡主儿媳妇了。那可是皇帝和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据说比几位公主还受宠的存在。
也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张勇早就将郑王当初拒婚的不快抛到脑后,人家以王爷之尊,上赶着倒贴,有什么不答应呢?自己只是一个伯爵,要不是儿子成为皇帝跟前的红人,这样的好事哪轮到自家?至于杨容儿,首辅孙女,又是名动京城的才女,不知多少文人心中高不可攀的存在,但和郡主一比,不免要往后排。谁能比皇家女尊贵?首辅家也不行啊。
不过,能和首辅结亲,张勇也是很骄傲的。杨家书香门第,首辅之尊,这份底蕴非同小可。两个儿媳来头不小,得尽快娶回家,免得夜长梦多。
天上一轮下弦月,几颗稀疏的星星,走在城头,只能全凭感觉了。因敌军将到,城头上熄了火把,以免为敌军指路。
张勇边朝城下张望,边喜孜孜地想,只待大胜一场,便求皇帝恩允,将安定郡主下嫁儿子。
城里更夫敲了四声梆子,不用当值的军士躺在城垛下鼾声四起,张勇对跟在身后的几个军士道:“你们找地方歇会儿吧。”
一个军士道:“大人体恤卑职,卑职却不能自行去歇息。”
“就是。本来应该卑职们巡逻,大人去歇息,如今大人亲自巡逻,卑职们自当跟着。”其余的军士纷纷道。
张勇还想说什么,只见天边一条长长的火线,像初升的太阳般奔涌而来,只是太阳没这么快,会越升越高。他大喊:“不好,敌军来了,准备迎敌。”想起蒋贵的嘱咐,又道:“快去叫蒋大人。”
他身边几个军士分头行事,第一时间把鼾声四起,在城垛下睡觉的军士踢了起来。不到十息,黑暗中,城头上已严阵已待,无数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天边那一道火线。
那是火把。
也先下令全军朝大同赶来,一定要在天亮前赶到大同城下,攻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一天一夜的赶路,他有些疲累了,但一想到朱祁镇率领的三大营半数为步兵,加上皇帝出行,要讲排场风度,此时不知在哪里悠哉游哉呢,肯定不可能赶到大同。
他早就摸清大同那些守军的战力,要不然为何他一年四五次派使者入明朝贡,依然有部落不停到大同城下挑衅?每当明廷斥责,他便说是邻近大同的部落不听话,其实是他派这些部落试探大同的实力。
多年的试探,如今总算派上用场了。
大同只有不到两千守军,就算有城墙又如何?在他十万骑兵冲击下,能守多久?无法守到朱祁镇那小子率兵赶来是肯定的。这点把握他还是有的。
他一马当先,辨明方向,朝大同奔来,还不忘吼一嗓子:“看到没有,大同到了。第一个登上城头的,封千户长,赏金万两。”
“吼!”众多瓦剌军热血沸腾,人人奋勇争先。
也先扬起马鞭,狠狠打在马背上,跨下爱马吃痛,撒下四蹄向前狂奔。
草原上的儿郎就没有不爱马的,可此时也先却是顾不得了。这个时辰正是大同守军熟睡之时,不趁这时突袭强攻,在守军们不知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抢上城头,又待何时?难道等天色大亮守军们睡醒吃饱再攻城?他不是白痴。
这也是他在集结部队前,便宁愿错杀,不愿错放,把所有到草原做生意的明人尽数杀光的原因了。
至于上次遇到的小股明廷骑兵,一经发现,他便命强弩射杀,纵然马把人驮回去又怎样?死人是不会开口的,蒋贵又怎么知道这些人遇到什么,被谁杀害?双方平时常发生小规模的战斗,蒋贵不会疑心。
“冲啊!”他的马鞭再次高高扬起,前方屹立在黑暗中的城墙轮廓越来越清晰了。城头上依然黑沉沉的,没有半点光亮,蒋贵这个饭桶,就等着在睡梦中被老子杀死吧。
也先得意得不行,忍不住纵声长笑。
蒋贵歇在城门旁的小屋里,和衣而睡。军士去叫,他一骨碌爬起来,直冲城头。
好家伙,城外漫天遍野的火把比天上的星星还多,这些火把越奔越近,已能清晰看到马上瓦剌军的五官。震耳欲袭的马蹄声震得脚下的城墙微微颤动。
蒋贵脸色微变,也先这次是倾巢而出啊。
张勇紧盯着当先那个汉子,右手紧紧握住长枪的枪杆,说了一句什么,却被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淹没了,根本传不出去。他不得不大声道:“大人,敌军来势不小啊。”
蒋贵双眼死死盯着城下的敌军,道:“看样子他们要攻城。”
奔得快的敌军已来到城下,后面敌军还在不停涌来,是无边无际。有些敌军正在搭攻城的器械,可不是要趁黑攻城?
他冷笑道:“他们想攻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真不怪也先没发现城墙上有人,城墙上乌漆漆的,军士们又都躲在城垛下,只有张勇和蒋贵露出脑袋,也先要是能发现才是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