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又将宝钞往戌掌班面前推了推,笑道:“那丰记忠说,自己这两年居于西苑,以往的一些事情也想开了,他也年事已高,这路都快走不动了,哪里比得上龙精虎猛的魏大人呢?”
“但他就是放心不下,他当初来到西苑,身边有两个小子受过他的恩,在西苑一直服侍他的起居,他怕自己走后没人为他们撑腰,他们会受到排挤,所以啊,这才想着跟魏大人他化解恩怨,也为那两个小子谋个出路。”
戌掌班笑了笑:“这丰记忠重感情是出了名的,不然当年也不会跟魏大人关系闹的那么僵了。”
“他还说,自己这些年攒了点儿银钱,都愿意孝敬给魏大人,算是为当年的一些举动赔礼道歉,还望魏大人他老人家能网开一面,揭过这一页。”
说到这里,柳安忽然压低了声音:“不过老夫猜,这只是其中一点儿,恐怕他是见魏大人现在位高权重,找他秋后算账呢!”
“哈哈,柳先生所言不错,看样子那丰记忠也是怕了,现在满朝文武上下,有谁不怕魏大人呢?”
戌掌班笑的很开心,这事情说起来算是个好事,只要他往上跟魏忠贤那么一说,这功劳自然有自己一份,不过是上下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有些事情,就应该在咱这一辈了结,若是代代传下去,谁心里也不舒服不是?”
“还有,那丰记忠给魏大人他在香山捐了个生祠呢!”
戌掌班闻言一怔:“哦?他还捐了个生祠给魏大人?”
“是啊,听说花了不少银子呢!”
“有心,有心啊。看样子他是真打算跟魏大人和解了....”戌掌班想了想笑道:“魏大人也不是什么虎豹,他老人家向来都是恩怨分明,谁不想让他好过他就不让谁好过,谁要是对他好,对他有恩呢,魏大人自会涌泉相报,好!既然此时是柳先生所托,此事咱就接下了,到了魏大人面前咱再多给那丰记忠美言几句,向来他老家定不会跟丰记忠一般计较。”
戌掌班不着痕迹的将桌上的银票揽入怀中,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收了银子,这事情就好说了,柳安点头道:“那此事还得多劳戌掌班费心了,不过戌掌班还是不要跟魏大人他老人家说老夫也掺和其中。”
“这是为何?”
戌掌班一下不能理解了,这可是在魏大人面前露脸的好机会,虽然柳安不需要,但也能瞧出此事中柳安所出的力啊。
“戌掌班着相了,此事说来说去也不难理解,无非是丰记忠想要化解当年的恩怨罢了,这自然是谁帮丰记忠传话谁得好处,魏大人自然也会对他刮目相看,老夫一个外臣,魏大人他就是想报答也找不到机会啊!”
“可戌掌班你就不一样了,你事于东厂,虽然已经做到了掌班,但这么年轻,将来肯定还能再近一步的,你我之间关系又如此亲密,老夫自然是想看到你能早日高升啊!这个功劳,老夫用不到,还不如就送给戌掌班了。”
戌掌班身体微微颤抖,脸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其他涨的通红,入宫做太监的大部分都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又或者从小就被卖进宫里,再历经宫中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一颗心早已疲惫不堪,此刻听到柳安如此为自己着想,竟一时哽咽不止。
“柳先生,咱入宫这么多年以来,您是对咱最好的一个,咱十分羡慕那些义气之交,本以为做了阉人,这辈子再也无法似那江湖中人般快意恩仇,可今天....咱敬柳先生一杯!”
提起酒壶倒了倒,见那酒液出之缓慢,一急之下干脆弃之不用,端起酒壶直接灌了起来,看的柳安目瞪口呆。
直到最后一滴酒液流尽,戌掌班“砰”的一声放下酒壶,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身体也开始摇摇晃晃,醉眼惺忪的说道:“咱知道,咱不配跟柳先生您称兄道弟,可您对咱如此坦诚,咱得掏心掏肺才能报答!”
柳安一拍桌子,轰然起身道:“来人!”
门外的洪峰立刻推门走了进来:“柳先生有何吩咐。”
“摆香案,今天老夫要跟戌老弟做异姓兄弟!”
戌掌班身体一震,不敢置信的望着柳安:“柳先生要跟咱家结拜?”
“戌老弟莫不是瞧不上老夫,觉得哥哥不配跟你结拜吗?”
戌掌班一下子急了,连连摆手:“不不不,只是咱一介阉人,如何....如何能....”
柳安上前拉着他的胳膊,不由分说的走出房间:“戌老弟莫要多言,如果瞧得起哥哥,今日咱们便对着关公结拜,如瞧不起,就当哥哥今天说的都是酒话罢了!”
戌掌班顿时不说话了,任由柳安拉着他下了楼,到后院摆好的香案前,对着正上方的那尊关公像跪下。
“今日我柳安,愿跟....戌老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戌掌班摇头苦笑道:“咱五岁入宫,哪里来的大名,别人都称呼咱小德子,后来混到了掌班才封了个戌的名号....”
柳安挠了挠头,犹豫道:“那....戌老弟你....”
戌掌班抹了抹眼角,忽然下定了决心,对着关公抱了抱拳,说道:“既然他们都叫咱小德子,那咱就姓德,名字...就单取一个清罢!”
见他为自己取了名字,柳安转过头说道:“好,今日我柳安,愿跟德清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患难与共,富贵相随,若有违此誓,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戌掌班听着听着眼泪就流下来了,一边抽泣一边学着柳安的话:“我德清...愿跟柳安结为异姓兄弟,患难与共富贵相随,若有违此誓,就万箭穿心,皮肤溃烂受毒虫噬咬之苦!”
卧槽!
柳安暗骂了一句,心想这戌掌班够狠的啊,这些话听着便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真不愧是东厂出身,果然够阴毒。
柳安扶起依旧跪着的德清,笑道:“我长你几岁,托大做兄长可好?”
“好,好!从今往后,大哥但有所驱,我定竭尽全力,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