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和汉丽埃塔·奥斯本并排坐在一张沙发上,表情不能更尴尬了;或者直白地说,不能更心虚了。庞德才刚开始审讯,但他们已经神色戒备,明显是害怕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弗雷泽明白他们此刻的心情。他之前就见过。你可以是完全清白、可敬的,但是只要你一开口和侦探说话,你就成了嫌疑人,无论你说什么,都会被深入解读。这是游戏的一部分,似乎奥斯本并不擅长。
“在马格纳斯·派伊爵士被谋杀的那天晚上,奥斯本太太,你出门了。大概是八点十五分。”庞德等着她否认,可她没有,他补充了一句,“为什么?”
“我可以问一下是谁告诉你的吗?”汉丽埃塔反问道。
庞德耸了耸肩。“相信我,这不重要,奥斯本太太。我的任务是明确案发时每个人的行踪,你也可以理解成,拼凑出整张拼图。我提出问题,得到答案。仅此而已。”
“我只是不喜欢被人监视。这就是生活在村里的不便。人人都会打量你。”牧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她继续说道,“是的。那个时候我正在寻找我的丈夫。事情是……”她踌躇地说,“当时我们刚听说了一个消息,两个人都很心烦,然后他先出了门。天越来越黑,他还没有回家,我开始担心他去了哪里。”
“你实际上到底去了哪里,奥斯本先生?”
“我去了教堂。每当我需要整理心情的时候,我就会去那儿。你一定理解的。”
“你走路还是骑自行车去的?”
“你这么问,庞德先生,我怀疑你已经有了答案。我是骑自行车去的。”
“你什么时候回的家?”
“我想可能是九点半左右。”
庞德皱起眉头。按照布伦特的说法,他来到酒吧大约半小时后,听见牧师骑自行车经过。那时可能是九点左右或九点十五分。两个人的说法互相矛盾,至少相差了十五分钟。“你确定是那个时间?”他问道。
“非常肯定,”汉丽埃塔插了一句,“我刚才说了:我当时很担心。我不住地看表,恰好九点半的时候,我的丈夫回来了。我为他留了晚餐,陪他一起吃的。”
庞德没有深究此事。有三种可能性。第一个,也是最明显的,奥斯本在撒谎。那个女人似乎很紧张,就像是在努力保护自己的丈夫。第二种可能性是布伦特搞错了——虽然让人出乎意料,但他似乎很可靠。而第三种……
“我猜是新住宅开发的公告搅得你们心烦意乱。”
“没错。”奥斯本指着窗户外不远处,“就建在那里。就在我们花园的尽头。嗯,当然,这座房子不属于我们。它是教堂的财产,我和我的妻子也不会永远住在这里。但这样大肆破坏,实在是没必要。”
“这下马格纳斯爵士一死……”弗雷泽说,“可能永远不会开发了。”
“唉,我不会庆祝任何人死了。这种行为非常恶劣。但我承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确实有过这种想法。我不该这么想。我不应该让我的个人感受严重影响我的判断力。”
“你应该去丁格尔幽谷看看,”汉丽埃塔插话说,“如果你没有去过那里,你就不会理解为什么它对我们这么重要。你想让我们带你转转吗?”
“非常愿意。”庞德回答。
他们喝完手里的茶。弗雷泽又偷偷吃了一块饼干,然后一行人穿过法式落地窗,走到花园里。牧师住宅的花园长约六十英尺,是一个斜坡,草坪两侧有花圃点缀,越往前走,草坪越是宽敞,也更加杂乱。奥斯本的住宅和树林之间没有篱笆或是其他屏障隔开,很难辨别哪里是院子的尽头,又是从哪里进入树林。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来到了丁格尔幽谷。橡树、白蜡树、无毛榆,夹道的树木冷不防地把人包围起来,与外面的天地隔绝。这是一处可爱的地方。傍晚的阳光透过树叶和枝丫斜斜地射下来,被浸染成柔和的绿色,蝴蝶在光线里翩跹起舞……“灰蝶。”汉丽埃塔如呓语一般。脚下是柔软的土地,生长着野草、滑溜溜的苔藓和一丛丛野花。这片树林的奇怪之处在于,它根本不是一片树林,而是一片小型谷地,置身其中,似乎没有尽头,难辨出路。目及之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植物,生机勃勃。几只鸟儿轻盈地掠过,没有任何动静。只有一只大黄蜂嗡嗡地叫个不停,打破了林间的寂静,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它就像来时那般迅速飞走了。
“其中一些树木已经在这里生长了两三百年。”他回过头来看着他,突然说道,“你知道吗,马格纳斯爵士就是在这里发现他的宝藏的?古罗马硬币和珠宝,可能是有人为了保证它们的安全所以埋在了这里。每次我们来这里散步,景色都不一样。过一段时间,色彩斑斓的蘑菇就会冒出来。还有各种各样的昆虫——如果你对这类东西感兴趣的话……”
他们看见一丛野蒜,白色的花朵绽放如星辰,不远处还有一株植物,长着一团刺状的叶子,在小径上攀缘。
“颠茄,”庞德说道,“致命的茄属植物。奥斯本夫人,我听说你不小心踩到了一株,中毒了。”
“是的。我太蠢了。也很走运——不知怎么被它割伤了脚。”她紧张兮兮地笑了笑,“我想象不出我着了什么魔竟然不穿鞋就跑了出来。我想是因为我喜欢苔藓在脚底板的触感吧。总之,我也长了教训。从现在起,见到它我就绕道走。”
“你还想往前走吗?”奥斯本问道,“派伊府邸就在那头。”
“想。再去看看也挺有意思的。”庞德说。
地上没有明显的路了。他们继续穿过绿色的薄雾,不期然地走到了树林的尽头,就像来时一般。突然,眼前豁然开朗,面前是一片湖泊,黑色的湖面上一片死寂,派伊府邸前的草坪悠然地一路延伸过来。弗雷德·派伊正在草坪上踢足球。布伦特拿着一把修枝剪,单膝跪在一片花圃前修剪花草。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从他们站的位置看去,木屋隐没在绿色的屏障中。
“我们到了。”奥斯本说。他用胳膊搂过妻子,转念一想,又放了下来,“派伊府邸真是壮观哪!它一度是一所修道院。在同一个家族中传承了几个世纪。至少有件事他们没法做——把它推倒!”
“这也是一座见证了许多死亡的房子。”庞德评价道。
“没错。我想,乡村里许多房子都是这样。”
“但它们最近可没有。玛丽·布莱基斯顿死的时候你不在村里。”
“我和你说过了,就是我们在教堂外面遇见的那天。”
“没错。”
“具体是去哪儿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