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看那个,就可以查到她转移到哪里去了,鬼贯一想到这里,声音就高亢了起来。
“她一开始没有办转入手续,她是孑然一身过来的。”
“她没有接受米谷配给吗?”
“是的,我们这附近就是锵锵横町,在那里多得是米跟食物可以买,就算不接受配给,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每件事都刚好让弥生,能够顺利隐瞒身份。不,事实可能正好相反,弥生就是因为这附近有锵锵横町,才会选择来飞田游廓工作也不一定。
“离开你店里时,没有预付款的问题吗?”
鬼贯警部的无知令老鸨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对他说明,现在跟战前不同,老鸨与妓女没有预付款的协议,那些女人都是自愿过来工作的,所以她们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听老鸨这样一说,鬼贯才想起:自己好像会在报纸上,读过相关报导。
“她说想要从良就离开了吗?”
“没错。”
“所谓的从良,会不会是指她要结婚的意思?”
“嗯。我并未从她的口中听到结婚二字,不过我想或许是这个原因吧。”
“妓女在工作的时候,应该有可能跟客人发生感情、进而结为连理吧,请问那,位名叫斋藤的女性,有心上人吗?”
“这个吗……”老鸨又把手指放到头痛膏药上,眼神陷入沉思。
“这不是我在自吹自擂,会来我们这里的客人,身份都是一等一的。某个县的知事啊、大臣啊,或是一些有钱人的纨绔子弟等等,大多都是贵客。但那些人为了顾及面子都很谨言慎行,我家的小姐们,从没跟客人发生过恋爱关系。”
她说得或许没有错,不过如果不是恋爱的话,她应该是回到家乡,过着脚踏实地的生活,之后像一般女人一样结婚,成为一个家庭主妇了吧。但是从她那些躲躲藏藏的行为来看,鬼贯无法轻易同意,她在从良后,直接进入婚姻生活的假设。
鬼贯警部问了她的年龄与相貌、性格后,把老鸨的回答记到笔记本上。斋藤朔子或咲子,如果她自称的年龄是正确的话,到今年应该已经三十岁了。是一位纤瘦、外貌姣好的女人,她的左耳耳垂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虽然神神秘秘地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性格却很开朗,不像她同辈的人那样阴沉。
“曾经有一次,她用很流利的英文,跟一个迷路到这里的gi1对话,于是就有人传说,她之前可能是阻街女郎。总之,她是一个干脆利落、头脑很好、很聪明的孩子。”
1governmentissue,美国军人的俗称。原为政府补给品的意思,后来二次大战时,因为美国军人的补给品之多为各方钦羡,所以将美国军人称为gi。
老鸨补了几句称赞的话。从她抽出客人相机底片,还用火把它烧得一干二净这件事,就能判断得出:她是个多干脆利落的人了。但是,这种事听得再多也没有用,不知道她正确的姓名与住处的话,根本无法对调查有实质上的帮助。鬼贯得想办法找出她的下落才行。
下落、下落……当鬼贯正在思考的时候,他的脑中突然迸出了一个新方案。虽然他认为这方案希望不大,但无论如何还是问问看才行。他的方案就是问弥生离开这里时,是用什么方法把行李送出去的。
对在色情业界工作的女性来说,只有做新衣服是她们唯一的乐趣。一样在火窟中待了几年的她,做新衣服应该也是她唯一的快乐,所以,她一定有订做过五、六件和服才对。那么,在离开职场以后,那些衣服要怎么办呢?女性对衣物特别执着,不可能把那些和服全都抛售到二手衣店。这样一来,她应该会把衣服塞进皮箱自己带走,但如果数量太多,她很有可能把衣服打包起来,用托运或是请货运公司帮忙运送。要请人寄送行李,当然得填写正确的姓名与地址才行。如果她的处理方法正如鬼贯所料,且那个记录有留存在货运公司或车站的行李托运处的话,想要找到她的下落就不是不可能的事了。当然,大前提是那个记录有留存下来。
“弥生离开这里时,有没有行李?”
“行李……?对了,她叫烧浴室热水的老伯,帮她买了一个柳木行李箱,把一堆和服全都塞到里面。”
“她应该不可能提着那个行李箱走吧?”看来,事情正往鬼贯所预料的方向发展,他压抑自己的感情,低声问道。
“是啊,她好像是以托运的方式寄回去的,我记得她有请那个老伯帮她扛行李。”
老鸨的语气没什么自信。这件事都过了六、七年了,而且,在那之后,她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相同的场面,许多记忆重叠在一起后,这件事在她心里,自然就慢慢地模糊掉了。
“那位老伯在吗?”
“他啊,很不幸地发疯了,因为脑袋瓜子中了梅毒……”老鸨充满同情、但语尾却暧昧不明地回答道。
鬼贯警部在那一瞬间感到颇为失望,但冷静一想,想推测出他们会把行李送到哪里,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如果要送到远方的车站,那弥生一开始,就会叫计程车才对。既然她让一个老人帮她扛行李,就代表他们去的是距离比较近的车站或货运公司。离飞田游廓最近的车站,就是国铁的天王寺车站,也就是刚刚鬼贯来这里的途中,曾经看到的车站。
“这附近有货运公司吗?”鬼贯警部问道。
“咦?”省略中间铺陈的问题,让女主人虽然懂他在说什么,但还是以疑惑口气反问了一声。
“……运输公司吗。在坐车大概只要十分钟的地方,有近畿运输公司的服务处。虽然其他还有很多家,不过大多很远,得要到大阪车站那才有……”
果然,要从这里运东西出去,到天王站是最快的。烧热水的老人与斋藤扛着行李走到的地方,应该就是天王寺车站了。
鬼贯警部形式上地就着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水,为自己占用太多时间一事,跟老鸨道了歉后,便起身离去。
一走到外面,强烈的日光直射在鬼贯身上,逼得他眼睛一花,视野就像日蚀的时候一样变得昏暗,就算张大眼睛,无法看清周遭的景物。沥青路面反射出的热气缠绕在他身上。鬼贯从没有试过土耳其浴,也没有想要试试看的想法,但现在的感觉,应该与土耳其浴很相似吧。
正午时分,鬼贯走过四处不见人影的游廓,爬上了坡道后,才好不容易走到了国铁天王寺车站。在陈旧建筑物的入口,有好几组亲子旅客,看似要往奈良方面采集昆虫,身上带着捕虫网与水壶,在那里喧哗吵闹着。看到这场面,鬼贯还以为今天是星期天。没有家庭也没有小孩的他,花了不少时间才意识到:现在中小学正在放暑假。他闪躲着免得撞着他们,同时环视四周,找到小型行李的窗口后,走了过去。
想想也知道,不会有人选在如此酷热的中午,带着托运行李来窗口的。因此鬼贯站到柜台前方时,负责这项业务的男性,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脸上一副有气无力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一只热昏头的北极熊。
“请问一下。”鬼贯警部唤道。
站员懒洋洋地站起身,把手撑在柜台上,连这个动作都像是上野动物园的北极熊,在仲夏日的模样。
“我想知道从这里用托运方式,寄送的一个货物的目的地,不过是好几年前的事就是了。”
“大概是什么时候?”站员用标准语反问道,语调中几乎没有任何乡音。
鬼贯警部讲出从“梦殿”老鸨那问到的年月日后,站员满脸青春痘的脸上,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嗯……这么久以前的记录,我不确定有没有留耶?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鬼贯警部只好表明自己的职业,说明自己正在调查某个案件后,站员说了句他去放记录的架上找找,就走到后面去,过没几下,他腋下夹着一本黑色封面的文件册回来了。
“找到了,找到了,请您自己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