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人会不会有问题啊?”老板娘看着他的背影说道。
“虽然他钱都付清了,但他的长相我就是看不顺眼。职业写什么着述业的,也太可疑了吧,好像是议员候选人常用的手段。老伴,你说是不是。”
“笨蛋!怎么可以说客人的坏话!我看他应该是写捕物帐的人,从早到晚都在想一些打来打去的桥段,眼神自然就会变成那样啦。”
“是这样吗?”
“还问。你看看那些落语家1的脸,老是说些与太郎2的故事,最后连自己都长得像与太郎了。”
1落语,一种类似单口相声的艺术表演。
2落语中傻瓜角色的代表人物。
“说得也是喔。”
“还有,你看看那些来我们家的刑警大人的脸。就是因为他们老是在抓小偷,才会长得一副条子脸。”
虽然他举出所有能想到的例子骂了老婆一顿,但他心中的想法其实与对方如出一辙。不过老板还是认为,不管是非黑白,总之先跟老婆唱反调,就是增加他男性威严的最快方式。
西之幡豪辅出身长冈。虽在父亲那一代家道中落,流亡到九州,但祖先的菩提寺1仍在长冈市,社长死于宫崎的父亲之遗骨就葬在这里,而横死的社长也将在此处入土为安。
1指祖先坟墓、牌位所在的佛寺。
长冈市中有不少西之幡家族的人,而长冈市北部郊外的藏王町也有东和纺织的长冈工厂,因此预料将会有大批人马前来参加入土仪式。除了从东京赶来的董事与董事夫人外,停战中的工会正副委员长、大阪厂长与工会的代表也都将出席。佛寺与宿舍的准备是由长冈工厂那边负责,不过只交给他们恐怕有疏漏之处,所以还是要灰原秘书从东京赶来坐镇指挥才行。
在入土前三天,也就是六月十二日的傍晚,灰原单枪匹马来到了长冈。他一来马上就前往拜会长冈工厂的厂长与社长亲戚,并检查他们预约的坂之上町的饭店客房。到了第二天,他一下与计程车公司交涉,把需要的出租计程车都准备好,一下又联络葬仪社与菩提寺,要他们补足数量不够的红淡比、白花八角与线香。他孜孜不倦地四处奔走,有时身边跟着长冈工厂的人,有时是自己独自上阵。因为参加者大多是老人,所以就连饭店房间的位置,他也特别要求不要面向热闹的马路,而要面向寂静的后院。
这几天来灰原战绩彪炳,大家都称赞他不愧是东京总公司的秘书,如此行事精明、事事周全。不过,他本人早已连这些赞美将为他的前途带来怎样的好处,都盘算得一清二楚了。
今天是十四号,明天就是入土仪式了。从傍晚六点半,东京本社与长冈工厂的大佬在饭店餐厅进行会谈,讨论仪式的细节。灰原连每道菜的菜色都仔细检视过之后,前往车站迎接搭十五点四十二分的快车来到长冈的董事会成员。车站与饭店的距离也不过四百公尺。
“喔,灰原,辛苦你了。嗯,这房间真不错。”
到达饭店的老人们,不停地慰问着灰原的辛劳,对他选的房间表示满意。
“灰原先生,明天会下雨吗?”
“收音机里有说明天是晴天。”
“太好了,入土仪式当天要是下雨,那可就伤脑筋了。”
夫人们似乎都很担心她们珍贵的丧服会不会弄脏。
大阪工厂的代表们将会坐北陆线前来,而总公司方面有几位人士还没有到达,因此预约的房间有三、四间是空着的。即使如此,这么多东和纺织的高层与夫人齐聚一堂,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壮观情景。
虽然他们聚在一起,是为了不甚愉快的原因,但还是可以看出,夫人与千金小姐们,都是抱着参加团体旅游的心情,来到这里的。
灰原装出没看到的样子,往敦子的所在之处瞟了几眼。她穿着淡茶色的女用衬衫,外面套着白色套装。这样的装扮在千金小姐之中,不只一点都不显逊色,到头来那些女人也不过是她的陪衬品。想到有一天自己将可以拥她入怀,灰原的身体就兴奋得微微发颤。而她从头到尾都若无其事般,不与他视线两两相对的态度,他也只解释为身为温室花朵的她在害羞而已。
从六点半开始举行的联谊餐会,也在一小时后顺利落幕。不过等到灰原可以松一口气、洗完热水澡并穿着长裤横躺在床上时,已经快九点了。明天还有入土仪式这个大工作,入土仪式完成后,灰原还得收拾善后才行,不过重要的工作都在至今的准备期间办得妥妥当当的了。当他把两手压在头下呆望着天花板时,敦子的事在他心中不断盘旋。
晚餐的餐桌上,他跟她双眼对到了一下,他慌忙地行颔首礼,而敦子也轻轻地点了头。但那惊鸿一瞥,就这样烙印在灰原的视网膜,从此挥之不去。他就像是照相技师一样,动笔修整了那个画面无数次,敦子冷漠的眼眸,在他的修整下,渐渐地变得带有几分温柔、变得热情如火,最后,敦子变成用春意荡漾的眼神对着他笑了。
甜美的幻想令灰原心痒难耐,在床上辗转反侧着。最后他站了起来,想让自己波涛汹涌的内心恢复平静,他套上外套,下楼走到饭店的沙龙。这间饭店的沙龙位于连接本馆与别馆的走廊的一侧,是一处大小约三十坪的大厅,里面有落地式zenith留声机、电视,以及排满了新书的书架等等。沙龙里如果没人的话,灰原想听收音机;如果有人,他打算看周刊杂志。
到那里一看,已经有个人在窗边的沙发上,正就着日光灯立灯的光读书。从裙子的边缘伸出了一双没有一丝赘肉的修长美腿。灰原不经意地看到女人的脸时,他的心不止没有恢复平静,反而掀起了疯狂的滔天巨浪。他热切的眼光很快地扫视四周,确定这里没有其他的客人后,便直直走向沙发。他的脚步声被地毯给吸收了,敦子一点都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在一片寂静之中,可以清楚听见翻开书页的声音。“须磨小姐。”灰原猛压低声音唤道。
“你好。”
须磨敦子吓了一跳似地转过头,知道对方是灰原后,敦子露出微笑。搽了红色口红的嘴唇微张,露出了雪白的贝齿。灰原以他个人的想法,解读了敦子在无奈之下表现出的社交性质微笑。
“你正在读书吗?”他问了一句明知故问的话。
须磨敦子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放下手上的书。坐在落地窗前的她头发已经重新修剪过,小巧的脸蛋可爱得像只中国人偶。
她就是将要成为我妻子的女人!灰原吞了口口水。或许是因为他刚才喝的酒发挥效用了吧,灰原忘记了绅士应有的拘谨,肥胖的身躯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沙发上,紧紧盯着敦子的脸。
“我的事,您有听说过了吗?”
“你的事?”
“对,就是我……我爱须磨小姐的事。专务董事夫人应该跟你说过了吧?”
“嗯,她是说过了……”她语尾上扬,像是接着就要说“那又怎么样?”一般,话音中带着冷漠的意味。但失去冷静的灰原,已经没有余力推敲出这话中含意了。
“须磨小姐!”灰原发出高尖的声音,坐在沙发上往须磨敦子靠了过去。他忘记了羞耻与别人的眼光,平常假斯文的面具,在不知不觉中完全剥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