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儿子是个工程师,娶妻晚,近四十岁才娶妻,生了个男孩,因为孩子早产,时常生病,以要照顾孩子为由,一年也回不了一趟老家。
小儿子是个医生,时常加班,早年妻子忍受不了冷落,留下才两岁的女儿便走了。
妻子一走,小儿子一个人无法照顾女儿,所以把女儿送回老家,由老太太抚养长大,直到上高中时这才回到父亲身边。
她两个儿子自从各自成家后,好几年都不回家一趟,老太太自己身体不好,性格好强,不愿意拖累两个儿子,身体出了问题也不说,默默忍着。
逢年过节接到儿子们的电话,也都只是报喜不报忧,直到她死,两个儿子这才从邻居嘴里知道老母亲居然患上了哮喘。
如果发现得早,或许还能有彻底康复的可能,可惜,两个儿子从没回家,自然也就不会知道。
等知道时,什么都晚了,老太太已经死了。
不过,从这几人的神情来看,对于老太太的死,他们并没有显得有多悲伤,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庆幸。
阎贝把几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但她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轻易评判他们的行为是对还是错。
她今天来,只是忠叔完成他的工作,而不是来这里悲天悯人。
一家子发现忠叔的到来,立马起身来接,瞧见忠叔还带来一对打扮古怪的母子,大儿子诧异问道:
“忠叔,这两位是?”
“是我的助手,孩子很乖,不碍事的。”忠叔随口说道,不想耽搁太久时间在这种不必要的问题上,道:“先工作吧。”
“好。”大儿子点头,邀上弟弟,一起领阎贝三人往灵堂后走去。
灵堂后面是一间一面挨墙,三面环绕着玻璃门的半开放式房间。
里头哗啦啦吹着冷气,一张铺着白布的台子孤零零怵在哪里,台面有些微微隆起,老太太的尸体就在里面。
一行人来到门口,小儿子上前推开玻璃门,一股冰冷的气息伴随着淡淡的腐臭味儿飘散出来,引得死者两个儿子齐齐皱了眉头。
大儿子强忍下想要捂住口鼻的冲动,皱眉解释道:“我妈生前说过,她希望她去的时候也是美美的去,所以,就麻烦二位了。”
忠叔颔首,只回了一句“应该的”,便面不改色的提着化妆箱走了进去。
一边走一边对门口的两个儿子吩咐道:“你们把老太太要穿的衣服递给我的助手。”
“好的,我这就去拿。”小儿子点头,立马就跑了出去,那模样,好像有狗在后面追他似的。
不过回来时却不是一个人,他女儿,那个女大学生,死者孙女也跟着一起过来,手里捧着给老太太准备的寿衣,来到阎贝面前,有点不知道该不该递。
因为,她手上还抱着一个打扮得像是清朝僵尸似的小家伙。
阎贝冲她先点点头,示意她稍带,而后把怀里好奇乱看的小家伙放到玻璃门边,轻声叮嘱道:
“乖乖听话,在这里待着,不要离开,知道吗?”
小家伙看看周围的人,又看看旁边长长走廊上的其他停尸房,小身子紧紧挨着阎贝大腿,有点害怕。
“乖”阎贝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安抚道:“妈妈就在里面,你在外面要是有事,喊一声妈妈就能够听见,不会有事的。待在这里等妈妈,好吗?很快的。”
小家伙纠结的看着阎贝,两三秒钟后,这才点点头,乖乖立在玻璃门边,同意了。
“我家小明真乖!”毫不客气的赞了自家儿子一遍,阎贝这才结果死者孙女递过来的寿衣走进去。
房间里看起来白雾皑皑冷冷清清,但实际上却并不冷。
见阎贝面不改色的走了进来,正在摆放虔诚摆放工具的忠叔冲她点点头,招手示意她过来。
阎贝知道他是想看看自己的胆子,点点头,缓缓走了过来。
台子上的死者死时似乎并不安详,面容愁苦,身上的衣裳也还没有换下来,平放在身侧的手指有轻微腐烂迹象,味道不算重,但绝对不好闻。
配上死者灰白的面容,死者家属都不敢凑过来看,可见是有多吓人。
但是,对于看惯了各种死人的阎贝来说,这样的形象算得上是“好看”的了。
“忠叔,我来帮老太太檫拭身子吧。”阎贝主动请缨。
忠叔本来见她面色如常就已经够惊喜了,现在听见阎贝这话,要不是现在的场面不适合,他真要忍不住露出笑容。
满意的点点头,忠叔一边转身去墙边接水,一边道:“行,今天我来做你的助手。”
阎贝点头,待忠叔取来水后,神态虔诚的朝死者作了个揖,这才起身动手,细心的把死者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死人不比活人,四肢僵硬,而且不会配合,若没有点力气,想要扶起死者都不容易。
起先忠叔还有点担心阎贝一个人不行,想上前帮她扶住死者的身体,但见她一手扶人一手脱衣的熟练动作,又默默退了下来。
脱衣后便是擦洗身子,这一向比穿衣还要注意,死者身体有轻微腐烂,不能再因为擦拭身体而出现二次伤害。
一般这种事情,除非是忠叔这样的老手,总难免会出点状况。
不过阎贝却完成得极好,她神态认真的用帕子一点点吧死者身体擦拭好,那份虔诚态度,看得玻璃门外死者一家纷纷羞愧的把头低了下去。
每一个化妆师都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特别是当那位化妆师用了十二分的真心时,那效果是极为震撼的。
阎贝拿着化妆笔,从死者脚尖开始,一点点把腐烂的痕迹修复,她为老太太换上亮丽的寿衣,而后为她盘发梳妆。
随着时间的流逝,躺在冰冷台子上的老太太就像是活了一般,肤色如常,面色红润,看起来就好像她只是睡着了。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被阎贝化得年轻了二十岁,两个儿子看着那张脸,一道道尘封的记忆跃然而上,昨日种种仿佛就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