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上微波荡漾。
芊芊穿着一身嫁衣,看着对面本该是新郎的金秀才,看他双眼赤红,失魂落魄,身边也没有迎亲队伍,仅他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金郎,迎亲的人呢?”
芊芊不安的捏着衣角。
“有些变故。”
金秀才呐呐说道:“你等我两天,等两天之后,我一定上门来娶你。”
此话一说,芊芊感觉自己心脏都被揪住,看着金秀才缓了口气,强镇定说道:“其实芊芊并不在意什么结婚排场,金郎只要将赎身之资拿出来,给了外婆,芊芊自然随你而去。”昨天芊芊便将钱给了金秀才。
金秀才抿抿嘴唇,强镇定道:“我赌输了。”
芊芊瞳孔瞪大,里面无神,茫然的看着金秀才,问道:“赌输了?”
“昨天回去之后,我比较高兴,就去赌场里面玩了两把,本来想赚一把大的,没想到手气不佳……”
金秀才站在河岸边上,此时只能对芊芊说了实话,看芊芊双眼圆瞪,失神惊愕,连忙安慰道:“你不要伤心,只要等我两天,我一定能够将本翻过来,等我赌赢了,让你高门阔宅……”
这些话芊芊充耳不闻,若她所求的是高门阔宅,就不会选择嫁给他这个穷秀才,但是现在,随着金秀才赌博,翻本的话一说出,芊芊忽然头晕目眩,嘴巴一张,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双眼失神的看向金秀才,芊芊接连张嘴,也只是说出了:“好……好……”这两个字。
听到芊芊说好,金秀才送了口气,抬头看向芊芊,只见不知何时芊芊手中已经拿出了一把剪刀,对着自己的眼睛狠狠剜去,接连两下,将自己眼睛戳瞎,鲜血横流,也吓的花船上的女子们不敢上前,眼睁睁的看着芊芊拿剪刀又对着脖颈一割,殷红的血便往外滚流,而后撞掉了两边摆放的花篮,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秦淮河的水上顿时浮现了一抹殷红。
“快!快救人!”
岸边有呼喊声,一些善泳的人已经跳下水去,在水下摸索了好久,待到将芊芊打捞上来之后,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双眼处两个血窟窿。
本来是一喜事佳话,这一转身就闹出了人命,本来应该做新娘的芊芊因为识人不明,魂归九泉。
城中的百姓也好,仕子也罢,此时看到芊芊姑娘决绝而死,一个个义愤填膺,纷纷看向了人群正中的金秀才,金秀才看到芊芊死后,已经失魂落魄,此时看到千人万人目光正看着他,恨不得将他撕碎,让他心惊胆战,转身就跑。
“你跑得了吗?”
有几个儒生已经将金秀才拦下,喝道:“姓金的,芊芊姑娘的赎身之资,你也能拿去赌博挥霍?”
金秀才不能应答。
“打死他,快点打死他。”
“我们还以为是郑元和,李亚仙,却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薄情混账。”
人群中不乏有冲动的,拿着石子,烂菜,鸡蛋向着金秀才砸了过去,让金秀才于人群之中狼狈不堪,一些性子冲动的人冲上去对着金秀才殴打,更有一些书生结伴跑去报官,让官府来革金秀才功名,治他的罪。
“又不是我杀她的,你们凭什么打我……”
金秀才在众多人群里面不断惨叫。
“唉……”
苏阳在茶馆里面长叹一声,站起身来,看着秦淮河上。
芊芊自杀的太过决绝,让她身边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要制止,就因为看错了人,送了自己的性命,现在她人已死,在金陵城这卧虎藏龙的地方,上面有当地城隍压着,下面有陈宣管着,暗中有陈阳藏着,没有苏阳出手的空间,何况金秀才已经被抓送官,相信自有评判。
“女子嫁人,如同二次投胎。”
孙离看着死去的芊芊,说道。
在这大环境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子一旦认错了人,那么整个人就毁了。
苏阳想到曾经见到金秀才,金秀才对苏阳扔着钱包,秀自己荷包满满,更说自己找到了一个比起写字更赚钱的事业,料想这个事业就是赌钱吧。
“我们走吧。”
苏阳回身对颜如玉和孙离说道,本来是来凑个热闹,看一桩喜事,没想到最后看到的是丧事。
“嗯。”
颜如玉轻轻应声,看向芊芊尸首,说道:“郑元和与李亚仙在一起之后,李亚仙劝郑元和读书,郑元和心慕李亚仙的眼睛,三心二意,直至李亚仙将自己眼睛戳瞎,才真正让郑元和败子回头,成为状元……倘若芊芊姑娘不自裁,兴许还有出头时候……”
再看金秀才此时拼命想要和芊芊撇开关系,足见芊芊的死并没有让他醒悟愧疚。
相信官府会有一个评判吧。
苏阳和颜如玉,孙离三个人从茶楼里面走了出来,因为要做镜子需要购买一些材料,颜如玉还想买些鲜花在家中栽植,孙离也有一些要买的东西,三人一并在金陵城中转悠。
金陵繁盛之地,富贵人家比比皆是,在金陵城中售卖的花鸟虫鱼也多珍奇,售卖的山茶杜鹃这种寻常花朵,造型奇异,香气浓郁,已经非是平常可比,更不要说一些番邦国外带过来的奇花异种。
苏阳跟随在孙离的后来,但凡颜如玉和孙离相中的,苏阳自然不吝钱财,而颜如玉和孙离一旦意见相左,颜如玉便会自然退让,皆依孙离之意,如此颜如玉退了两步,再有些意见相左之时,孙离也容让一下,两人相处逐渐熟络。
“恩公。”
苏阳正随着颜如玉和孙离脚步,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呼喊,转过头去,看到一道士面上无须,头上挽着发髻,一身黑色道袍,对着苏阳恭敬行礼。
“……罗公子。”
苏阳看到道士,叫出名来。
此时穿着道士的人,正是早些时候苏阳和颜如玉在街头遇到的醉酒公子,从陕西来到秦淮,将金钱全部耗尽又染了一身花柳的人,当时苏阳给了他药,并且劝他割以永治,此时看他面上无须,神色寂静坦然,显然已经没有俗念困扰。
“在下罗子浮,陕西人。”
罗子浮对着苏阳行礼,说道:“之前因为误交损友,学以狎游,自此之后欲念交织,心中没有一刻平静,看到的是朱唇皓齿,献媚作研,实则骨软筋麻,油锅已下,日日被欲念所熬煎,以至于疾病缠身,人不像人,多亏了恩公点化相助,让我脱了疾病,心念逐坚,当下心如止水,才能得拜名师,以修大道。”
苏阳打量罗子浮,细细审量,看气血充盈,并非是酒色掏空的身体,便知他当真是遇到了异人,恭喜两句,不过苏阳感觉这罗子浮……好像是聊斋主角之一啊。
聊斋《翩翩》。
罗子浮,邠人,会有金陵娼,侨寓郡中,生悦而惑之……
这故事讲的是罗子浮在陕西彬县遇到了金陵的小姐,跟着金陵的小姐跑到了金陵,将金钱花光,最终染了花柳病症,沿路乞讨,待到回家的时候感觉并无颜面,在山寺投宿的时候,遇到了仙女翩翩,仙女为他治疗了病症,两个人好在一起,罗子浮和仙女翩翩生活了十五年,翩翩为他生养孩子,最终罗子浮受不了孤寂,想念家人,离开了翩翩,再想念翩翩,回头去找时,已经找不到了。
倘若当时苏阳放任他,罗子浮一路乞讨,到了陕西之后自有奇遇,能治身上的病,还有仙女生子,但最终没有仙缘,回归平凡,而苏阳的一干涉,让罗子浮欲心顿绝,反而有了神仙际遇。
“恩公。”
罗子浮对苏阳行礼,说道:“恩公再造之恩,罗子浮异日定当报答,今日见到恩公,实则另有事相求,这几日我断根治病,多亏一侠士在侧帮衬,为我送饭端茶,眼下侠士正有难题,是他姑姑重病,正寻人看病,金陵城中许多大夫皆不能行,恩公既然对我有再造之能,想来也能为侠士姑姑治疗病患,当下我正要跟随恩师进山修道,无暇在其中牵线做桥,烦请恩公留下一地址,为他指个方向。”
看病救人,医者本分,罗子浮口中之人能称作侠士,想来会是一个正人,不过苏阳家中有女眷,城内有仇敌,自然不想贸然将地址透漏给这种江湖中人。
“你不妨给他留言一句,今天晚上,我在玄武湖外凉亭等他,倘若他来,我就去给他治病,若他不至,我另有要事。”
苏阳说道。
罗子浮听苏阳的话,说道:“如此我就给他留言,只要他能看到,必然会前去赴约。”
苏阳点点头,两个人简略的说几句话,罗子浮行色匆匆的往城外而去。
金陵城中的侠士,也不知道对金陵城下的各种势力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