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假虎威其实是一件危险的勾当。
老虎被蒙蔽一时最多当一回傻子。可老虎始终是老虎,肚子饿了的时候就会循着本能做想做的事情。一旦老虎反目,狐狸就要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极大代价。
朝天观主严思齐现在就是那只付出代价的狐狸。人如猛虎的大汉显然不是他能驾驭的。
虽说人如猛虎,但毕竟不是吃饱了就行的老虎。一旦吃饱了,大汉就会离开。
严思齐这厮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放任他离开。
他奉命带人调查魔头挖心吃人脑一事,结果去了几十号人,只有他一个活着回来了,这个事情不能不给师门一个交代。他还指望着大汉给自己作证,还想着做这大汉进入山门的接引人,甚至幻想着最好能把大汉留在朝天观为我所用。
可人家是来找师父的,严思齐连他师父是何方神圣都不晓得,又怎么可能帮他找到师父。严思齐这厮见大汉浑浊闷楞,言语之间似乎有点傻气,便起了歪心,想用些手段将大汉留下来。
严思齐注意到大汉食量惊人,且不挑食,只要是能吃的东西便一股脑儿的往嘴里塞。朝天观有个专门用来煮饭的大铜鼎,严思齐命人用这尊大铜鼎给大汉煮菜,荤的素的弄了一大锅,趁机加了些特殊调料进去。
大汉全然没有防范之心,果然啼哩吐噜的吃了个干干净净。严思齐见大汉无恙,只道是药物放少了不起作用,便又命人煮了一大锅,照样被大汉吃了个锅底朝天。
严思齐眼看大汉还是安然无恙,不禁大感到惊讶奇怪,平日里只需一小撮就足以麻翻七八条汉子的麻药,今天已经用了两大包,竟丝毫不能奈何大汉。以至于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受潮导致药效过时了?
他又命人煮了一大锅,自然也没忘了下药。
大汉来者不拒,依样画葫芦又吃了个干干净净。这回严思齐更懵了,明明自己亲自下的药,怎么就不管用了呢?他怀疑药物受潮,年久失效,便用小指甲挑了一点点放进嘴里,登时麻的舌头僵硬脑袋昏沉,四肢酸麻无力,命弟子连泼带灌折腾了两大桶冷水才缓过来。
他吗的,药物没毛病,那就是大汉的毛病了。
严思齐一想到自己堂堂玄天宗朝天观主,十六岁便行道江湖,积五十年江湖经验,却硬是拿一个傻小子没办法,不禁又气且不甘。
一计不成,再生二计。
大汉当然是陈醉的宝贝徒弟阿熊,这小子前些天吃了费忘书的血肉脊髓,身中尸神剧毒,为对抗尸毒,在那深潭中喝了不知多少水,而后便感到饥火中烧,在这个过程中,他体悟到了神照内查,照五蕴皆空纤毫毕现的境界。体内由此生出异变,五脏六腑的机能都比从前旺盛十倍以上。
那之后,他从潭底游出来,在饥饿的驱使下,立即去寻找之前丢掉的老熊尸体。
正吃的欢时,老魔头费忘书又循着气息找来了。
自然又是一场恶战,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阿熊没有吃亏。昏天黑地的跟老魔头斗了一整天,最后居然把费忘书打的旧伤发作。作为被猎杀的目标,阿熊没有逃走,身为捕猎者的尸神费忘书反而不得不选择暂避锋芒。
局势逆转,孟立熊自然不想错过干掉老魔头的机会。只是他没有御气飞行的神通,跟不上费忘书。全凭过往野老山中的狩猎经验和新晋进化出来的敏锐感知去搜寻对手。
二人彼此气息相近,只要在合适的距离内,相互都能感知到对方。白天里交手孟立熊能占上风,到了夜晚瞎摸窟窿眼的老魔头反而优势更大。彼此都觉得能把对方捶死,所以谁都不愿就此放弃。
这几天俩人就在这大山里兜圈,费忘书修成了尸神,几乎丧失了人性,以吞噬人心和啃噬人脑补充体力。尤其是元炁充沛的武者,对他来说更是大补之物。为了恢复修为,他盯上了朝天观里的玄天宗弟子。
孟立熊的体术修养大成,可以自由控制身体的新陈代谢速度,他能够以自身内神去感知控制食物入口到能量转换的细节,达到精准补充气血的目的,任何粗糙的食物到了他口中,都成了可以媲美参茸首乌的大补之物。而他最想吃的,其实还是将大宗师级别的元神法相融入魔躯的老魔头。
老魔头在前面吃人,孟立熊在后面循迹追逐,这才偶遇了严思齐等人。
孟立熊出手救下严思齐,跟着这一肚子心眼的老道人来到朝天观。他心智未损,只是因为身体迫切需要,食欲驱使下才会显得有点傻气。相反的,在体悟到神道体术后,他的头脑思感要比从前更清澈敏锐,严思齐那点小心思早就落入阿熊眼中,只是看在肚皮的份儿上没做理会罢了。
那麻药对别人起作用,到了阿熊这个能够精确控制自身脏器摄入的怪物身上,便只当做多消化了几杯酒而已。酒足饭饱,也逗够了这个严思齐,便想离开朝天观。
严思齐给孟立熊下药留人不成功,这老小子竟一计不成再生二计,不惜开启朝天观内的阵法机关留人。他把孟立熊引入朝天观主殿后,立即启动了阵法。
这阵法禁制乃是当年的玄宗道祖留下的,有个名堂叫做四象风雷阵,利用朝天观主殿顶端的四圣兽法相接引风雷布置杀阵,威力着实不凡。掌控阵法的关键是一枚兽魂令,只需将兽魂令中的残魂注入四圣兽法相,大阵便会启动,遵照掌控者的意志向目标发起攻击。
这风雷法阵的主要攻击手段就是风刃和雷击。
孟立熊对阵法之道一窍不通,只觉得眼前风呼雷啸,很快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风吹在身上倒没什么感觉,那雷击的滋味却十分讨厌,麻酥酥的每一下都能造成一丝丝伤害。阿熊被困在阵中,时间稍长便野性发作焦躁起来。
严思齐这老小子一路作死,终于成功的激怒了孟立熊。
陈醉跟着严遥山等人走进朝天观,刚迈入大门就听到一声巨响,却原来是后院主殿那边一尊铜鼎砸断了主殿一根房梁,又击穿房顶,最后从空中抛落在院中,一举摧毁法阵所致。
众人闻声纷纷吃惊,连忙循声往事发地奔去。
陈醉施施然跟在后面,以他的道意修为并不需要赶到现场就能清楚的感知到发生了什么事。待发现是孟立熊这混蛋在搞事,心中不禁暗喜不已。小兔崽子不仅还活着,甚至更进化出了内神之能,算是真正迈入先天九品的神道体力境界了。
站在院门外,听着后院的动静。众人乱哄哄的呼喝声,以及孟立熊那混人竟提着个千百斤的铜鼎当武器,胡乱打砸的声音,心中不禁自鸣得意,这才叫天意,有道是有事弟子服其劳,老子不便出手,却让阿熊这小子来替师父出口恶气。
孟立熊虽然愤怒,却并不失理智,他刚吃了人家一顿饱饭,没什么必要的情况下也不想伤人,所以只是大肆破坏。
只苦了严思齐在那里欲哭无泪的看着,还要约束朝天观的弟子们莫要凑近了,这怪物刀枪不入,连法阵雷击都不在乎,弟子们那点手段凑上去纯粹是送菜的。
严遥山阔步奔入院中,见此情景不由大惊失色,赶忙走到严思齐身边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这人是谁?怎么容他在咱们观中如此放肆?”
“祸事了,祸事了!”严思齐眼看着法阵被摧毁,急的一脸苦相,站在那里直抖手,叹道:“山儿啊,千万莫要凑上前啊,且先由他打砸吧,待这瘟星走了,为父再与你详细分说。”
严遥山也是个机灵人,眼见孟立熊这般凶悍,连父亲这般修为都不敢上前阻挡,他有自知之明,自然更加不敢凑上去。
“父亲,这怪人是从哪来的?您不是带人去寻那魔物机缘了吗?莫非就是此人?”
“非也,非也。”严思齐一边关注着孟立熊的动向,一边摇头说道:“那魔物太厉害,绝非你我父子的机缘,这人却是那魔物的死敌,为父原本是想把他请来收为己用的,没想到此人百毒不侵刀枪不入,还不通人情世故,吃饱了就要离开,为父不肯放行,动用朝天观法阵留人,却不想这怪物连风刃雷击都不惧,硬是以力破阵,这下子咱们损失太大啦。”
“啊!”严遥山骇然失色,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缓过一口气,担忧道:“朝天观法阵是山门道基,重中之重,三十六观缺一不可,此事一旦被里边的人知道了,你我父子怕是吃罪不起。”
“所以为父才说祸事来了。”严思齐忧色更浓,道:“这才叫请神容易送神难,为父也是因为损失惨重,才错走一步请了这瘟神前来,当时的情况,为父没有时间过多考虑,一下子折损了几十名弟子,还有你莫师叔也死在了那魔物之手,总得想法子给山门总坛一个交代啊,你也晓得那高大猊早就瞧为父不顺眼了。”
严遥山一听就明白了,不仅是他明白了,院子外的陈醉也听懂了。
玄天宗闹鬼,高大猊派这厮去搜寻所谓魔物,本就没安了什么好心。这严思齐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觉着那魔物是个机缘,所以带队欣然前往。结果招致惨痛损失,却被阿熊这小子救了一命。他想利用阿熊挡灾,避免被高大猊借口处置,却没想到阿熊只吃饭不吃他这一套。
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小醉哥想到这里,眼珠一转,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