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落日城前佛光大作,往生以两世佛果,施展两世往生佛法相神通,度化五万亡灵,力挽狂澜化戾气为祥和。
佛光普照,巨大的光明佛法相横亘在天地间,散出金光万道,俨然已经是真佛了。
城外两万人看佛,唯独郦凤竹满眼是魔。
那魔却似被佛感动的涕泪横流,横刀发誓:纵然天下无敌,但只要往生佛在西戎一日,凡西戎汗国城市中有拜往生佛者哪怕只有一人,护城军便不越雷池半步。
往生宝相庄严,盘膝坐在陈醉的魔刀下,身后巨大佛身法相口诵金刚伏魔法咒,竟引得漫天红云聚拢加身。
郦凤竹看的眼中放光,道:“以人道代替天道,集万众信念铸念成佛,这小和尚一下子从佛心四重晋级第五重,可谓是真佛了。”
霍鸣婵道:“小贼秃真是彻底被他带偏了,那么老实可爱的小和尚,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郦凤竹感慨不已,道:“最不可思议是,这个度化他成佛的却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霍鸣婵鄙夷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就你这花痴模样还想让别人中你的毒?你若不是神国七公主,琅嬛阁少阁主,生来便有八大天人下凡护佑,凭你也配跟陈师道为敌?即便是本姑娘,除了投胎没有你厉害外,哪里不比你强了?
“走了个孔雀法王转生的师容兰,吠陀佛宗便只剩下往生佛,若毘伽罗有朝一日立地成佛,入须弥山轮回佛界,往生便是西戎汗国神权王座上的那个人。”霍鸣婵压下鄙夷之心,耐心分说道:“攻下落日城做新都只是第一步,确保落日城的安全,让东征计划后顾无忧才是这一步的主要目标。”
郦凤竹点点头,道:“你不必说,本阁现在也懂了。”又问道:“你晓不晓得他是怎么赢了狮驼的火凤元神的?”
霍鸣婵道:“这是他的核心机密之一,只有成为体己人才能知道,我可以留你却不能替他做主把你引为自家人。”
郦凤竹笑了笑,忽然一翻手,掌心里多了一颗亮晶晶的珠子,道:“你现在初入法天真君境,还没有本命道宝吧?”
霍鸣婵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枚珠子,没出息的咽了一下口水,补天界的法宝有三个级别,分别是先天灵宝,通天仙宝和混元道宝。前二者罗天上君可以炼制,不算太稀罕,而混元道宝却只有至尊道君才能炼制,所以十分稀罕。
这珠子叫太极珠,即便是在补天界,也是个极稀罕的玩意儿。
通常,补天界修士进阶到法天真君境,都会从师门那里得到一件法宝,以本命法相合炼,便是修士的本命法宝。这个法宝可以是灵宝也可以是仙宝,当然,最好是道宝。
所谓道宝,就是含有成就至尊道君之大道元力的法宝。
神国天帝又被称作太极道君,这太极珠正是他亲手炼制的混元道宝,此物内含混元太极大道之力,与法相合炼后会带给修士巨大好处。尤其难得是适用于任何元素属性的元神法相。
霍鸣婵是属于冰轮阁的修士,虽然是冰轮阁主冉闵所生,却无名无分,不出意外的话,她能从冰轮阁得到的本命法宝最多只是仙宝级别,而且是否合用还要看运气。
郦凤竹拿出这玩意的目的不言而喻。
“还是算了吧。”霍鸣婵终于忍下诱惑,道:“即便他知道了也不会介意,我也不能自作主张替他做决定。”
“我也不勉强你。”郦凤竹在霍鸣婵贪婪的注视下收了太极珠,道:“你想要的时候就跟我说,咱们好商量。”
霍鸣婵道:“除非他认可你成为一家人,否则我绝不会要你的任何东西。”
“真有骨气。”郦凤竹道:“若是我那混账三哥晓得你是这么有骨气的女子,对你的兴趣必定会大大增加,他这辈子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逼着有气节的贞洁烈女做簜女。”
霍鸣婵道:“你这算是威胁我吗?”
“只是陈述事实而已。”郦凤竹道:“有些无奈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
霍鸣婵道:“你这话若是从前对我说,我信。”
“现在就不是真理了?”郦凤竹面带不屑。
霍鸣婵正色道:“现在也是真理,但真理也未必适用于所有人,比起你的道理来,我更信他!”
四十五万西戎各部联军在往生佛的佛光护佑下退出落日城,兄弟两个城头一别,一切尽在不言中。
往生率众出城,陈醉率众入城。
费解牵头,司文晓和叶鲲鹏操持,为接下来赵致正式迁入新都做些准备工作。
紧随其后的是以司祭酒为首,颇感到意外惊喜的满朝文武也在数日后来到落日城。
这仗打的太快,完全超出了老宰辅等朝臣们的预计,大家都知道陈醉的护城军能打,却也没想到能打到这个程度,五十万西戎联军把守的边疆重城,一日之间便攻破了。
老宰辅想当面向卫公请教取胜的奥秘,却不料陈醉入城后便立即入宝光寺闭关,不管是郦凤竹还是叶南冥,一概不见。自然也不会为他老人家破例。
叶南冥等人只道卫公是与狮驼一场大战后心有所悟,趁此机会闭关总结得失,便也没有强求立即见面。
众志成城,即便陈醉不问政务,这政务却一天都不曾耽搁过。
落日城高大巍峨,马鸣河穿城而过,地处平原前凸区域,攻守皆不易。
这座号称以炎龙之血浇筑而成的西部关城。曾经是人口百万,诞生过炎龙始祖之一的炎神帝的西北第一重镇。
因此又被称为始祖之地。
城中有一座寺庙,坐落在马鸣河畔,叫做宝光寺。
六百多年前,北赵明帝以天子之尊在此守国门,一夜他站在城头上,忽然见城西某地夜放豪光,料知那里有宝物即将现世,便带人去抢夺,到了地方却发现早已被一个西戎和尚捷足先登。跑了一趟却什么宝贝都没看到,明帝自然不甘心,便命和尚交出宝贝,饶他不死。
那西戎僧人却说来到此地多年,从未见到什么宝贝。明帝震怒,下令将僧人烧死。那僧人在火中倒栽莲花,直至被烧死前,诵佛不止,却无一声哀嚎。直至最后化作一块洁白无瑕的舍利骨,每当夜里绽放豪光万丈,同时天地间梵音响彻,规劝两国君主止戈罢兵。
佛光普照,两国罢兵,宝光寺由此而来。
陈醉选择在这里闭关,除了贪图清净外,还有个特别的原因,就是为了提升往生在西戎汗国的声望。
城下屠杀五万人的狂魔,被佛光感染,释放了四十五万西戎儿郎,入城后更是立即进入西域无名僧成佛的宝光寺,这个消息传出去,势必会让小贼秃在西戎汗国的威望更增几分。
名义上闭关,只是不见外人而已,家里人不但要见,而且还要经常凑在一起议事。
在这样一场恶战中击败狮驼后,陈醉想要如从前那般扮猪吃虎低调行事已经不可能了。此战遍传天下后,方方面面想见他的人很多,有的是一些州府郡县的一方小诸侯,有的则是些慕名而来投军的江湖人物。
外面的世俗事全权交给了费解,原本青眼军师负责的听风司事务有玉章京朱建华操持。
陈醉虽然表面不问世事,其实消息依然十分灵通。
白天里有霍鸣婵阿九红袖添香,随手指点指点小徒弟的拳道修行。到了晚间,费解为首的众兄弟们便会凑过来讨论天下格局,分析东征路上各州军事武备和主政诸侯的立场等事务。
这一天夜里,叶鲲鹏和司文晓两个夜访宝光寺。陈醉心情颇佳,命孟立熊和阿九张罗一桌酒席,与家人兄弟们凑在一起,饮酒谈天,畅叙未来。
小哥俩现在都身居要职,却并不比从前快乐。
年纪这东西越多人就越难过,还没啥大用,但有的时候没有就是不灵。
这哥俩原本主持炼锋城军政内务,干的如鱼得水,十分畅快。他们是陈醉的结拜兄弟,在以山戎部的人为主导的管理层当中,他们的学识资历都有明显优势,一声令下,几乎无人不服。
陈醉把赵致带到炼锋城,连带着把北赵朝廷也带了过来,可是跟过来的朝臣却极少,所以就矬子里头拔大个儿,把这小哥俩摆到了枢密使和户部尚书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在炼锋城的时候,因为名义上只有一城之地,也没多少事务可忙的,不需要跟太多人打交道,所以还能凑合用。
但现在,攻下落日城以后,很多西部州府的首脑官员纷纷来投效,承认了宁帝赵致的合法地位。管控的区域迅速增多,各个职能部门也开始完善建制,一些地方上的名士官员投效过来,必然要进入到朝廷体制。
如此一来,这哥俩过于年轻的脸孔和没有经过文武科举的资历就显得单薄了,许多事情,不是因为处理的不好,只是因为不能服众,推进起来便格外吃力。
“文晓还成,毕竟有宁老先生门生和老宰辅孙子的双重身份镇着,我反正是顶不住了,无论如何都要立即换个差事了。”叶鲲鹏抱怨道:“真不是兄弟我烂泥扶不上墙,实在是才具威望都不足以服众。”
陈醉表示理解,点点头,问道:“换叶南冥如何?”
叶鲲鹏顿时一愣,道:“岳恒的身体倒是恢复了七八分,现在执掌西路军应该没问题了,只是枢密使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大兄似乎有点不太合适吧?”
“怎么?”陈醉道:“你想说他跟火教的牵扯太深?”
“现在阿爹和卫夫人的态度不明,这么安排的确有些不妥。”
“所以我才一直没急着跟你那位大兄见面。”陈醉道:“费解提了好几次,我都拒绝了,就是不希望私下与他结交引起叶大将军和卫夫人的误解,但是把枢密使的位置交给他,还是可行的,毕竟他已经选择留在了陛下身边,以他的才具,交出西路军主帅之位后,若不重用,岂非令人齿冷?”
叶鲲鹏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还是陈大哥想的周全,我大兄其实也是一条好汉,只是傲气了一点。”
陈醉转脸看向司文晓,问道:“文晓好像也有烦心事?难不成你也想换个差事?”
“如果可以,真恨不得立即辞官。”司文晓道:“最近老祖他也不知怎么想的,招纳进来许多地方上有功名的士绅官吏,其实就是一群墙头草,眼看着兄长击败狮驼,赶走了西戎五十万联军,才决定选边站队,这帮沽名钓誉之徒办差事未必多行,搞歪风邪气倒是个个油滑得很,根本就是一群与我辈道不相同的衣冠禽兽!”
“不负书生意气是好的,不过你这脾气就欠点火候了。”陈醉笑道:“须知道文官的衣服上绣的是禽,武官的衣服上绣的是兽,披上了这身官皮,有几个不是衣冠禽兽?这一点你还要跟老宰辅多学习。”
“可惜恩师去找武威王至今不归,否则这朝堂上有他老人家一腔浩然正气镇压着,那些歪门邪道哪个敢造次?”
这宁老先生也真是倔脾气,为了寻回建康太子,硬是追着武威王去了极西大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陈醉道:“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老先生了,所以你更得多学多看多做事,守方正之心,行圆滑之道,不解之处多请教老宰辅,这个时候正是收拢天下人心的时候,老宰辅可比你小子知道轻重。”
司文晓道:“老祖毕竟年纪大了,很多事不是不想管,而是真的精力不够,管不过来。”又道:“太学里那些学子们又都没什么为官的经验,根本斗不过那些官场老油条,除非陈大哥亲自坐镇朝堂,不然这股歪风邪气怕是止不住了。”
“你是在担心照此发展下去,会出现一批新世家门阀,导致朝政风气依旧?”陈醉忽然转脸看向霍鸣婵,道:“他二姐,你前阵子是不是跟我提起过郦凤竹那娘们儿要见我?”
霍鸣婵有点尴尬的点点头,立即明白陈醉为何有此一问,道:“这些新贵们绝大多数都是她召唤来的,他们手里掌握着地方上大量资源人脉,都是当下朝廷最缺少的,她其实也是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