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稷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让他不仅仅面色阴沉,更是有一种震怖在内心极深处迅速弥漫。
百里邙,祁毋山,陈龙右,李震海,妫冯风。
程知远以一敌五,而此五人,其中有三位都是天下前四十以内的剑宗,实力毋庸置疑,五人联手,正如百里邙的怒言一样,纵然是天下第五也必须要暂避锋芒。
嬴稷的目光看向废墟之中的太阿剑,他径直走过去,后面法家老圣人杜仓面色一变,刚要阻止秦王,却见嬴稷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秦王拔起太阿剑,那剑锋插入废墟之中,深入地底足有三尺,半根剑都没入其中,嬴稷把太阿拔出,剑锋嗡鸣,似乎犹有不平之意。
“夫子好本事。”
嬴稷收剑入鞘,太阿过长,此时看嬴稷抛剑入天,那神剑有灵自己入鞘而来。
程知远长长呼出一口清气,却是连半点污浊都没有,那仰望高天,只觉得天之高远而无穷极,俯瞰大地,只觉得地之广袤而无穷止,这般浩瀚天地之中,万象风雨,金行诸气,皆为自己所用,正是来去无踪迹,翻手覆乾坤。
这便天象境,一入天象,便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仙人入天象境,便可以真正操纵天地间的浩大风雨,如程知远方才操纵整个咸阳城内的金行气,作为精气神明源源不断的供应!
敌人越强,他便越强,当然,除非遇到一个不用金铁的,单单凭肉拳打天下的莽撞武夫,这种人就比较难以对付,不过这也是相对的,虽然金行气不能增加,但对方面对一个天象级的陆地剑仙,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所谓一寸长一寸强。
这天地之间的一切都有对立面,相生相克如五行而循环不可止。
“秦王谬赞。”
嬴稷听着这个回答,突然变脸,哼了一声:“夫子既已经清醒,为何不收手,以至于我咸阳城六英宫倒塌至如此模样!”
程知远对嬴稷道:“王上让我暂居此间,可却是不安好心,这六英宫中,住的是谁,王上不会不知,却还把我放在此处,是让我与白帝,多多谈心么?”
“那这骚乱,终归是王上所挑起来的啊。”
嬴稷顿时一窒,刚要怒斥,程知远便大手一摆:“王上还有错漏处!既然惧怕白帝复苏,又为何让在下与白帝同处一室?天帝之威岂是你我可以揣测,天帝存活上万年岁月,岂能没有通天手段留存?”
“白帝复苏,天律无故击落,竟然是敌我不分,皆要镇杀!”
“在下是不得已而起身抗衡,幸而白帝怜悯,赠于在下数道天帝气,这才使在下突破至天象境界,只是突破之时,这漫宫的天妖神鬼皆来觊觎,在下神志不清,而秦王宫五大剑宗不由分说,以那荆山剑主为主导,居然拔剑伐向在下!”
“呜呼哀哉!若非在下技高一筹,刚刚怕是已经被五剑宗劈下,落得个五剑分尸的下场了!在下所作所为,皆是为自保而已!只是这天大的误会,却又不知从何处可以说起啊!”
程知远一通胡话把嬴稷差点绕晕过去,但好歹秦王不是傻子,嬴稷以前骗楚怀王的时候也是满嘴跑火车,这都是和张仪学的饶舌,老秦人以前不饶舌,饶舌自嬴稷开始。
“这臭小子骗我!”
嬴稷过了没有两三秒就回过神,他当然知道程知远这一番话里大部分都是胡诌八扯,但这些事情的起因又绝对与他说的分毫不差,这就是语言的艺术,明明知道是骗人的鬼话,但是一问之下又全都是真的,这就让人很烦。
白帝怜悯,赠你数道帝气?
我信了你的鬼话!
白帝那家伙现在力量衰弱的厉害,到这种程度还要赠你帝气?他不想办法骗你把他拖出去,然后附身你就算是好事情了,怎么可能大度无私的送你那要命的天帝气呢!
但是嬴稷知道这是鬼话,却没有拆穿,反倒是后面跟来的老圣人杜仓听见,顿时勃然大怒,对秦王道:“王上,这小子又是何人,怎么尽在这里说胡话!”
嬴稷暗骂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他说的胡话,用你讲。
“好了,这次事件纯属误会!”
嬴稷盖棺定论,不允许双方再产生冲突,同时也沉着脸,很严肃的告诫:“今日本是给相邦封侯的好日子!却出了这等误会,以至于封侯大典到现在还没有准备,孤还有许多事情未曾处理,夫子今日以一战五,败尽秦国英雄,也算是扬名立万了!”
“还有老相国!”
嬴稷向他走了两步,却没有完全下台阶,老圣人过来,嬴稷瞪着铜铃似的眼睛,低声的斥责:“以后动天律的时候,看清楚再打了不成吗!”
老圣人眉头挑了一下,胡须抖了抖。
嬴稷当然知道,这六英宫炸成这样,倒也不全是几个剑宗玩命打出来的,里面还有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咎于老圣人杜仓!
这尼玛让你砸白帝,结果闹成这样子,事情越来越大,维修不要钱吗!
嬴稷说着,背太阿剑入六英宫中,老圣人抖着胡须,盯着程知远,上下打量:“小儿哪里来的?”
老圣人方才已经知道,这个少年就是秦王说的贵客。
贵客?
鬼的贵客!贵客是过来拆家的?
程知远眨了眨眼,请问道:“听闻秦王称老先生为老相国,那老先生是.....”
老圣人胡须连抖:“法家,杜仓!”
程知远顿时傻眼了,而老圣人指着这四周废墟:“刚刚老夫动用天律时,就是你在阻挡老夫?”
程知远点了点头,欲说些什么,老圣人一把拽住自己胡子:“你记得这件事来!以后咱们走着瞧!秦律的简牍都被你弄崩了,老夫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怪物!”
“自商君变法以来,秦律还从没有如此丢人现眼过!来来来,到底是老夫学艺不精,还是你过于妖孽,正好过几天,老夫等法家诸子要和那漆雕之儒比试一场,你到时候也等着,咱们划下到来,提手练练!”
老圣人发了一通脾气,转身欲走,这让程知远挠了挠头。
“老相国啊......”
程知远双手放下,负在身后,老圣人侧过头来。
“我们就事论事,我来秦,本是有教欲请于法家,为我解惑,但今日之事,我却看出法家的弊端。”
“先击而后看,先刑而后判,律所规定的一切就是准则,不论事出有因,事出于何因,可这天下许多事情,并非是泾渭分明,阴阳离错的,法家之法,过于暴戾了些。”
程知远认真道:“若我今日死,便也是法家误杀,但法家之人,会因为误杀了一个远来之人而感到愧疚吗?自然是不会的,当然魏太子在秦国当街杀人,被斩于市,是因为他触犯了律法!但当年商君变法时,公子虔未犯半点错误,却因为太子之过而要被割掉鼻子,这是他应该得的吗?”
老圣人眯起眼睛,指着程知远:
“能说会道不假,但是你要和我辩论,还不够资格!”
“法,高于一切!是龙是狗,等到法儒之辩上,老夫等着你的高招!”
他说完,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