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远整理了一下服饰,看向匈奴少年,作揖行礼。
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最后在战斗上击溃敌人。
程知远并不因为匈奴少年的身份而蔑视他,事实上,如今也没有人会再去蔑视他。
阿帑,崔嚁,皆是年轻一代的翘楚,即使程知远不认识他们,也知道这两人能被平阳君遣为出战,必然是本事不小的,而且之前两场比试也验证了猜测,崔嚁如此奋勇,居然依旧败下阵来。
大司士铁着脸,此时向二人道:“步战还是马战?”
“我选步……”
“等等,马战。”
匈奴少年突然打断大司士的话。并且语气不起波澜:“禀告大司士,之前第一战由我选,第二战由崔氏选,这第三战,自然又轮到我了。”
“此乃交兵之礼,请我演武,故而是受请者先选,三合之比,莫不皆是如此,赵国乃泱泱大国,想必不会和我一个化外蛮夷耍手段吧?”
大司士面色一沉,便看向程知远,他虽然觉得这个青牌必输无疑,但赵王其意已决,倒是不好驳斥,也就想着不露声色让他来选择战斗方式,尽量减少差距。
没想到者匈奴小儿还真是苛刻。
大司士吸口气,撇了眼赵王,后者半个身子前倾,目光漠然的落在匈奴少年身上。
匈奴少年遥遥行礼。
“让你选。”
赵王丹的神色虽然如潭水,但是波澜不惊的表面下,其实早已经暗流涌动。
他之所以相信程知远,其实是相信平原君。
他相信平原君不会无端举荐一个菜鸟,以此来自毁赵国国运,甚至让匈奴随意羞辱。
俗语言,过人者必不同,这句话,想必诸臣中的毛遂深有体会。
而这个匈奴少年,其实此时已经在他心中的死亡名单上徘徊了。
即使不杀,也不能放回匈奴,此番展露资质与武艺,更是明目张胆的告诉赵丹——“别放我回去”。
这种用意太过于诡异,或许对方的底气来源于附身的金天君王法影,但是区区一个长生神,难道敢在诸圣面前嚣张不成?
力量是统治一切,也是确保一切不出问题的基础,再厉害的阴谋诡计,也挡不住绝对的力量,当然这个差距必须大到不可挽回。
邯郸有三圣,镇不下金天君王这尊大天神,但是邯郸之外,还有数圣。
而且赵国本身还有一个大杀器未曾动用,那本来是用来对付秦国而研铸的,是上代赵王请求墨门的圣人帮助自己,最后的成品就是那巨大的,被称呼为“浑天仪”的宝物!
这也是当然的!赵国自称星宿命应,斩妖者称星宿,便是连王公五官也上应某些星辰,但赵国资历尚浅,缺少镇国之器,故而赵惠文王花费巨大代价,请墨门三位圣人相助,合力打造国宝浑天仪。
百七十年,作浑天之物,径二百二十二丈五尺三寸,周六百九十六丈七尺六寸,以分为一度,安二十八宿中外宫,以白黑珠及黄三色为三家星,于是日月五星,悉居黄道。
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
天地各乘气而立,载水而浮。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又四分度之一,又中分之,则半一百八十二度八分度之五覆地上,半绕地下,故二十八宿半见半隐。
其两端谓之南北极。北极乃天之中也,在正北,出地上三十六度。
然则北极上规径七十二度,常见不隐。南极天地之中也,在正南,入地三十六度。
南规七十二度常伏不见。两极相去一百八十二度强半。
天转如车毂之运也,周旋无端,其形浑浑,九道法明,始有浑仪,浑仪亦曰浑天。
浑天仪乃国之重宝,对于诸神有巨大的威胁性,比起观赏和镇压,赵孝成王第一次看见这东西的时候,更愿意称它为“天之监牢”。
伏诸神困锁于群星间,使其不可动也。
“谢大王。”
匈奴少年拱手:“马战!短兵相接!”
此话出了,便是大司士也顿时愤怒起来,憋着气道:“对付一个小小青牌,如蝼蚁般的人物,居然要施展真本事,究竟是你这小儿怕了,还是故意损我赵国颜面!”
匈奴少年开口,不卑不亢:“大司士多虑了!狮子搏兔亦总全力,我又哪一场有过放水呢?”
“你!”
大司士猛地咬牙,最后拂袖,缓缓退至一旁,他不能干扰比赛,而且赵王也没有再度发话。
“马战便马战。”
程知远不会骑马,但现在也没有办法,大司马转头,诸人中司马夝目光一动,看到司马名向他示意,于是便于祭祀所用的诸良马内挑出一匹。
“此番祭祀诸马,虽然皆不及主祭之驹,但也是不可多得的良嗣,这匹唤作紫燕骝。”
司马夝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平阳君和你出了什么过节,那天他老人家去了姚先生的染房,莫不是你得罪了他?”
程知远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时只是和他说了些话……莫非是因为赵迁……”
司马夝的目光撇了下,微微摇头。
不可能是因为赵迁,那倒霉孩子平原君巴不得他不小心失足,然后掉茅坑里摔死呢。
紫燕骝的性格温驯,毕竟这是祭天的大典,大司马当然不可能挑选桀骜不驯的家伙,然而此时要和那匹凶悍的小呼雷豹比较起来,紫燕骝便显得有些软弱无力了。
程知远当然注意到了那匹小马,而呼雷豹也认出了程知远。
它眼中出现一丝愤怒与倔强,似乎敌意很浓重,当然,更多的或许是想要向程知远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并不是当时那个买马人说的那么不堪。
同时更要让程知远明白,当时没有买下自己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
呼哧呼哧!呼雷豹的吐气声让紫燕骝有些畏惧,眼神开始低垂。
而就在这个时候,程知远抚了抚紫燕骝的鬃毛。
说来也是奇怪,原本有些畏惧的紫燕骝,在此时突然镇定了下来。
“只管冲,不必畏惧。”
紫燕骝微微撇头,对上的却是一双渐渐变成青白色的瞳孔。
隐隐的龙威正在散发!
锵——!
双方同时拔出兵器,巨大汹涌的势在顷刻席卷起大风,呼雷豹喷着白气,双眼中迸射雷电,足下隆隆,此时开口就要长嘶,发出虎豹雷音!
只要一下,紫燕骝必然被它所惊,当场屁滚尿流!
这种温室长大的马驹,怎么配与自己相比!没有吃过苦,何以为人驱使!
没有价值者,死!
呼雷豹戾气颇重,但匈奴少年就是喜欢这股劲,但就是在这一刻,在呼雷豹即将展现力量,越血长嘶的时候——!
它的眼中,那只懦弱的紫燕骝忽然变形了。
世间一切,非黑即白。
一只巨大的,如长了龙角的,豺狼模样的黑白异兽出现在它的眼中,那身躯足有它的数十倍庞大,锋锐的双目死死盯着自己,在这一瞬间,天地间一切声音都寂静下去,唯有那双眼睛,青白冰冷,带着一种惊动世间一切众生的恐惧之感。
呼雷豹张开口,虎豹雷音没有发出。
然后,黑白的世界内,那只异兽开口,回以声音。
那是一道蕴含着大恐怖的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