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怀忠被刘雅一箭正中胸口,好在他心有点儿偏,将将让开,侥幸逃得一命。然而胸口中箭终究不算小伤,看这情形,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提矛跨马,上阵去指挥啦。
陶侃无奈,只得命副督暂摄其职,然后考虑到今日阵上,右翼几乎濒临崩溃的局面,重新调整了部署,把陆衍调至右翼,而让“蓬山左营”位居中央然而将军大旗暂时不易,用以惑敌。
果然第二日再战,刘粲见莫怀忠的旗号依旧立在靠河一侧,因而基本战术不变,仍命左翼强攻。陆衍所部原本素质就比左营为高三营归一的时候,他为正督啊,自然好苗子都会往自家中营扒拉了加之用兵颇有韧性,刘雅遂久攻不入。
然而这种小伎俩不可能瞒骗敌人太久,刘粲很快便将生力军投入中央,杀得“蓬山左营”节节败退。只是陶侃预先在其后布置了伏兵,趁败故意让开通道,乔泰不知是计,鲁莽直进,先锋遭到包围、分割,损失颇为惨重。
正当激战之际,刘粲登高而望,忽见敌阵后烟尘蔽天、旌帜招展,分明有大股援军赶到,急忙下令鸣金收兵。其后不久,晋营中便即竖立起了裴该的大纛,刘粲大惊道:“裴该来得好快!”
他亲自骑马出阵,欲寻裴该阵前对话相互间也算打了不短时间交道了,各为一国执政,总该当面见见,那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然而晋营却毫无声息,任凭刘粲如何叫骂,始终不见人出来。
刘粲因此便笑,说:“裴该未至,此惑我也。”除非那是个怯懦之辈,否则既至阵中,没道理我叫唤他不出来,我又不是要跟你单挑,怕的何来啊?那么裴该是个胆小的废物吗?实话说时至今日,刘粲对裴该的评价仍旧不是太高,觉得跟此前司马越、苟等野心家没太大区别,但他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裴该能亲提一旅师从徐方一直杀来关中,肯定不是怯懦之徒。
他所料不差,前来应援的乃是刘夜堂的“厉风中营”,只是虚打大司马之旗罢了,而且闻听前方正在激战,还特意多树旌帜,砍伐木枝以扬尘土,用以吓敌。事实上裴该要等到接战的第五天,方才自大荔抵达前线主因是他在前往大荔途中,便已派人快马召长安部分留守兵马北上了,闻其将至大荔,乃急匆匆率领部曲营前来增援。
在这几天里,守备蒲坂渡口的晋军还击退了一小股欲图涉渡的胡兵,乃是刘粲命蒲坂等地的守兵伪渡惑敌,因为兵数太少,准备也不充分,直接就给堵回去了。
此前接战四日,刘粲连攻三日,然后歇了一天,想等第五日再攻。有了刘夜堂数千生力军相助,虽然就力量而言杯水车薪,对于晋军的士气却有很大振奋作用,陶侃几乎回回被胡军逼着打,却始终如同激流砥柱一般,岿然不动。
刘粲不免心急,首先派人去探问夏阳方面的消息兄弟你怎么还没把夏阳城给打下来啊?你若得手,我有所依托,前线也不必要这么着急地猛冲猛撞,白白损耗士卒了。其次遣去西方台塬勘察道路的探子回来,禀报说,确实有一条小路,可以抄至西南方向一个叫龙亭的地方,只是山下已设堡垒,有晋兵守备。
刘粲就问了:“垒可坚固?有多少晋兵?”
探子回答说:“只有四垒,皆不甚大,估算其间晋卒不过三五百,且疏于防范。然而我等抵近探查,却不慎为晋人察觉,出兵来捕,被杀三人,小人侥幸得脱只恐此刻,彼等已有所准备了。”
刘粲说不怕,陶侃暂时还没多余的兵力去往西方增援,只要咱们动作够快,就能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先突出山地去。即命平羌校尉路松多率两千精锐步卒登塬,以掩袭晋军之后。
路松多也是屠各部人,身高八尺,肩宽背厚,力能搏狮屠虎。他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牧人而已,受到刘渊爱将刘景的简拔,积功升为大将刘景是刘渊族子,后封汝阴王,升授太师。
要知道马骑多了,两条腿总是岔着,很容易变成罗圈儿尤其是打小就生活在马背上的胡人不仅仅不好看相,而且下马步行时容易跟鸭子似的左右摇摆,速度往往会慢旁人半拍。只有这个路松多是异数,腿长而直,平地疾驰,能逐奔马,所以刘粲才派他率步军去掩袭晋军后路。
因为根据哨探勘察得知,这台塬地顶部虽平,可以跑马,但想要让战马攀登上去,却有一定难度。故此都不骑马,纯粹步兵,负五日之粮,就从司马迁的墓祠附近迤逦而登部分地区还得手足并用,才能够爬得上去。
探子来报,说这条小路虽然蜿蜒曲折,估算着也不过二十多里地而已,可要等实际走过才知道,三五人游走是一回事儿,大队行进则要艰难上百倍。首先台塬高十到十五丈,即便抛掷挠钩,也不可能直接爬上去除非是甄随那种惯走山地的而必须要绕路,曲折而登。等上了塬倒是一马平川,绿草如荫,风景也绝美,但可惜走不了五六里,就是一道深堑,还得再觅路而下,然后找地方重登台阶……
虽然只有两千人,也必须列队而行,不可能跟普通驴友似的,分头找路,撒得到处都是。路松多午前启程,原本计划着二十多里路嘛,我走快点儿,天黑前应该能够赶到龙亭,但他最终还是被迫在山间露宿了一晚,否则怕是要等天黑透了才能到不定哪儿就有深堑呢,一个失足掉下去可怎么好?
翌日继续前行,又走七八里路,午前才到龙亭附近。路松多命士卒暂歇,派人前去探查,回来禀报说探子所言不差,山口确实只有四座堡垒,规模甚小,有晋卒守卫,此外放眼望去,不见人踪。
路松多大喜,当即吆喝士卒起身,就直奔山口而来。抵近山口后,他下令吹响胡笳,然后便挥师猛冲下去居高临下,势若破竹,说不定那几百晋卒会直接吓跑呢,不就省了我的事儿吗?
谁想那些晋卒颇为悍勇,竟然缩入堡中,以弓箭朝外射击,而无一人肯退。路松多便分兵来夺各堡,才刚接战,忽听不远处树林中一声鼓响,随即大队晋军便即汹涌杀来……
这些埋伏在林中的晋军,自然便是王堂所部了,分散开来从四外兜抄胡军。路松多见势不妙,士卒分散,仓促难聚,这很容易就被对方分割包围,逐一吃掉啊!后面就是山地,下山容易上山难,这会儿想退也来不及啦!被迫亲自上阵,挥舞长刀,率领数百中坚,直向晋人杀去,于乱军中寻找敌将所在若能斩杀或者击退敌将,相信必能扭转颓势。
王堂所率与对方相同,也是两千步卒,但他本人可是骑着马的,又有大旗在身后飘扬,目标非常明显路松多当即指挥士卒朝着王堂的方向就猛冲过来。王堂不惊反喜,叫一声:“来得好!”拍马挺矛,便直向路松多杀去。
二将相争,各舞兵器,杀了个难解难分。但实际上王堂是占了便宜的,一则他在马上,手中又使长矛,以长对短,威力倍增;二则旁边就是自家堡垒,不时有晋卒从垒中射出冷箭来,使得路松多必须分心去躲闪他率领着几百人的小集团,直冲着王堂杀来,本人的目标自然也就暴露出来了。
路松多心说我若有马可骑,岂惧眼前这员晋将啊?心中愤恨,手下不停,一刀紧似一刀,终于逐渐占据了上风。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整体的战场局势,晋人已经绝对占优,胡兵陆续遭到围歼,或者奔蹿回山,也就剩下路松多领着这几百人还在负隅顽抗了。
只是晋军虽然重重围困上来,匆促间却也吃不下这个小小的集团,胡兵作困兽之斗,反倒使得晋人的伤亡率有所上升。而王堂也自知不是胡将的对手,越战越是心惊,想要抽身而退,又怕影响了士气,从而被胡将、胡兵突出重围。无奈之下,只得咬紧牙关硬挺。
正当危急之际,忽见一哨骑兵从东方疾驰而来,当先一将,人未至,声先到“王将军,我来助卿!”即在马背上扯弓放箭,直向路松多当胸射来!
路松多匆忙一个纵跃,让过来箭,可就这么一放松,王堂得以拨马而退。关键是王堂见有援兵来了,不怕影响自家士气,故此主动脱离战斗,嘴里却还喊道:“我不做匹夫之斗,众军,且将这胡儿乱刀砍杀了吧!”
路松多心知再无胜理,只得转身而逃。靠着他武艺精湛,最终还是领着这数百胡卒杀出了重围,退归山间。他也就走快了一步,来援的晋军全是骑兵,一路策马直抄山口,隔断了残余胡兵的退路,若非路松多跑得快,今日便难免要死在此处。
王堂这才来得及打量来援之将,一见之下,不胜之喜,开口就问:“大都督已到阵中了么?!”原来来将非他,正乃裴该部曲督文朗是也。富品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