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排长!”
距离海防连不远处的1连防区里,连长潘顺阳站在自己的指挥车旁,皱着眉头朝远处看。
2排长跑过来:“连长,找我啥事?”
“你刚才有没有听见……听见营部方向好像有枪声?”潘顺阳问。
2排长摇摇头:“没注意,刚才打得太激烈了。”
潘顺阳问:“战况怎样了?”
2排长喜上眉梢:“全歼了!”
接着,又补充道:“就四个被逼疯的侦察兵,估计有些绝望了,所以拼死突围。”
潘顺阳对于结果很满意,说:“嗯,不错,打得不错,我们有没有伤亡?”
“一开始的时候被偷袭,阵亡一个。”2排长说。
潘顺阳忍不住笑了:“4个人就敢来冲我一个连的防线,他们侦察兵也真是没脑子的吗?如果集合所有人一起冲,兴许还有些希望……”
2排长附和道:“就是就是!”
“你回自己的防线去吧,记住,提高警惕,包围圈里还有几十个侦察兵呢。”潘顺阳说:“他们熬过不今天白天,估计天亮之前会做最后的挣扎。”
2排长啪一下立正,信心满满地敬了个礼:“是!我保证他们插翅难飞!”
等2排长走了,潘顺阳回到自己的指挥车里,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突然,他的双眼猛地睁开,人扑到了电台前,伸手拿起话筒。
“1连呼叫营部。”
没有回答。
“1连呼叫营部。”
还是没有回答。
通讯频道里一片安静。
此刻的海防连营部指挥所里,营长郑胜利和参谋们大眼瞪小眼。
他们现在已经是“尸体”,而对抗演习并没有结束。
所有人只能坐在椅子上,看着电台里传来1连长潘顺阳的呼叫。
“1连呼叫营部。”
潘顺阳一连呼叫了三次,都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他忍不住看看的电台,问旁边的通讯员:“小梁,电台坏了吗?”
通讯员小梁拧了几下频道,试了试机器,然后尝试联络了一下别的排。
很快,他对连长说:“没事,好着呢。”
潘顺阳的心一沉,如同泥塑一样静止了半晌,突然抓起话筒:“连部呼叫2排。”
2排长立马回应:“2排听见。”
“马上派一台车去营部看看。”
“什么?”
“马上给我派一辆车去营部看看。”
“去营部?”
“对!马上!”
“是!”
2排长虽然满脑子疑惑,可还是选择立即执行命令。
“等等!”潘顺阳又道:“让去的人下营区附近下车,然后步行进入侦察,发现情况立即开枪。”
“啊?”
“啊什么啊!马上执行!”
“是!”
中断了联络,潘顺阳在车里坐了一会儿,越坐心里越烦躁,干脆下车,在沙滩上走来走去,不时看看表。
“营长!”
通讯连小梁从车里伸出头来:“2排派出去的车有消息回来了!”
潘顺阳赶紧钻进车里,拿起话筒。
“情况怎样!?”
“连长!营部出事了!”2排长几乎崩溃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
“出什么事了?”
“营部被袭,营部所有人,包括营长在内,全部阵亡了!”
“你说什么!?”潘顺阳从自己的作为上蹦了起来,脑袋一下撞在了车顶,发出嘭一声闷响。
好在戴着头盔,不然至少起个大包。
“营部被袭击,全员阵亡……”2排长的声音里全是绝望。
营部被端。
这等同被斩首。
潘顺阳脑子里突然一个机灵,马上问:“营部的装甲车呢!?”
“没了,全没了!”2排长说:“全被侦察兵开走了!另外,在海滩边,我们发现负责巡逻的3排7号车和8号车也被袭击,全员阵亡!侦察兵摸了我们的营部,然后开走了我们的装甲车!”
“狗日的!”潘顺阳再也坐不住了:“马上集中全连兵力,到距离营部最近的海滩!”
是十五分钟后,1连的装甲车沿着土路轰轰地开到了被灭掉的7号车和8号车附近。
“人呢!?”潘顺阳已经顾不得规则,冲着坐在路边当尸体的兵暴跳如雷:“你们特么和他们交火都不懂求援!?”
带队的七班长苦瓜一样的脸,说:“连长,他们开着营部指挥车,我还以为营长过来查岗,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他们全上了车顶,把我们都突突了。”
潘顺阳脸唰一下白了。
这是多好的一手牌啊!
现在居然打到这个稀烂的结局。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之前故意骚扰自己防线的4个侦察兵根本就是四个“死士”!
他们明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们不是蠢才发动冲锋,他们只是在故意和自己的连队接触交火,好让枪声掩盖住营部方向偷袭时候的动静。
天啊!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条?
如此看来,包围圈里已经不会再有侦察兵。
但,他们是怎么突破1营防线的?
突然,他猛冲到海边。
海滩上,数道清晰可见的履带压痕仿佛在嘲弄自己——我们早逃啦!别找了!
“气死我了!”
潘顺阳摘下头盔,狠狠摔在沙滩上。
对抗结束了。
这一次对抗,侦察营这边35个侦察兵逃脱,55人阵亡。
1团1营这头阵亡71人,其中包括了和侦察营1连交火挂掉的19人,在路边巡逻遭遇了侦察兵并且傻乎乎送人头的两个步兵班,还有负责营部保卫的两个班,还有营部的营长、参谋、通讯、文书、炊事班等等12人……
以五倍于侦察兵的兵力,外加绝对强悍的优势火力和装甲部队和对方交战,居然还被断掉营指挥部,顺利逃脱35人……
这种结果,再一次将1团1营的两栖装甲步兵们按在地上摩擦在摩擦。
如果说之前1团团长张永新和庄严对抗被直接活捉绑走仅仅是一次失误——毕竟庄严是全军有名的特种兵里的王者,搞特种作战本身就是行家里手,输在这样的人手里兴许还能挽回几分面子。
但这一次……
这一次可是侦察营1连在连排级军官根本不插手,完全靠士官和义务兵自己组织作战,并且是在根本不知道登岛要和装甲部队对抗所以一个反坦克武器都没携带的情况下临时上阵作战。
最要命的是,侦察兵们身上只有少量的压缩饼干,少量的水,没有食物……
兵力、装备、后勤支援,甚至于地利人和、士气,都没有1团1营高。
居然输了?!
那天,营长郑胜利回去的路上,并没有坐进别的连队装甲车里,而是坐在了63C两栖装甲步战车的车顶。
那时候正值黄昏,夕阳西下,天边一抹血红的晚霞,海面之上,波光粼粼。
风景如画,海风清凉。
郑胜利的背影却显得那么落寞。
回到侦察营的那天晚上,1连加菜了。
营长唐文凯过来参加聚餐。
在聚餐之前,唐文凯说了一番话,在场所有士兵多年后仍旧记忆尤深。
“……我记得我当兵的时候,部队里很多老兵,很多都是从两山轮战里真枪实弹杀出来的老兵。新兵那会儿,连里的老兵看着我们训练,老说现在是和平年代了,你们这帮新兵蛋子哪吃过苦,那受过罪,哪像我们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部队就是这样。50后的兵觉得60后当兵不行,60后的兵觉得70后的兵不行,70后的兵又觉得80后的不行,很快,90后的兵会出现在部队里,也许到了那一天,你们也会和60后老兵有着同样的看法。”
“不过,我去却不这么认为。因为每一个时代的兵都在用行动证明,自己是可以接过老兵手里的枪,保卫这片国土安宁,让百姓安居乐业。自卫反击战为60后老兵正了名,98抗洪为70后和80后的兵正了名,而这次力量完全悬殊的演习对抗虽然没有你们的前辈那么壮烈,但在我的眼中,也为你们这些80和90后的兵正了名。”
“时代在进步,我们这些老兵不得不承认,一代更比一代强,江山代有人才出,你们只是需要一次时机去证明自己。我相信,如果有机会,你们一定可以做到,而且肯定可以做到!今天,我想说,能和你们在一起服役,是我唐文凯的荣幸!很高兴在部队里认识你们,我的兄弟们!”
他举起了手里的碗,里面盛满了啤酒。
“为了祖国,为了人民,为了党的事业,让我们干了这一碗!”
“一!二!三!干!”
“干!”
“干!”
“干!”
虽然营长唐文凯对1连士兵这次在白鸟岛上的表现十二分满意。
但是,当天晚上庄严还是把所有人集合起来了。
所有人刚被营长表扬了一番,正飘飘然。
正当大家以为庄严也会好好表扬所有人一番,顺道给大家休息一个晚上,算是当做白鸟岛胜利的奖赏时,庄严将所有人狠狠批了一通。
“我从你们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你们很期待我的表扬,对不对?”
队伍里的侦察兵们呵呵地笑了起来。
气氛很轻松,大家的度列动作都不那么标准了,军姿变得歪歪扭扭起来,双手也不特紧裤缝线了……
“副连长,我们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对吧?”
牛世林这位大功臣,首先喊了起来。
庄严笑了笑:“对,你还行,最后偷袭1营营部的主意你是想出来的,而且会选择从飞鸟崖这个地方下手,可以说,很不错,你基本具备一个排级干部的军事指挥意识和战术意识。”
“哇!老牛威武!”
“老牛你小子牛逼!“
大家知道,得到庄严的肯定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牛世林居然被庄严夸奖是具备了“排职干部指挥意识和战术意识”,可以说是非常罕见的一件事。
“都站好了!”
正当所有人都感觉自己飘在空中的时候,庄严的爆喝如同平地起惊雷般将所有人震得全部立正站好。
“你们还真以为自己是大获全胜了?全连当时在白鸟岛一共90人,九个班,阵亡55人,只活下来35人。你们会说,别人兵力是你们的五倍,可是你们平时的训练强度难道不是别人的五倍以上?说装备?白鸟岛到处是山区,装甲部队在那里根本进不去,发挥不了它们应有的火力。说别人有炮?装步连虽然火力上比你们猛,但是夜视器材上呢?比你们厉害了?你们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找到长处?以己之长击敌之短?”
“短短的一天时间被人干掉了51个人,几乎全军覆没,围在不到二十平方公里的小圈子里,如果不是最后有个牛世林突然想到这个偷袭指挥部的计划,你们活不过第二天的中午!”
“得意什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庄严如同鹰一样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侦察兵。
队伍里,所有人低下头。
“假若第一天你们就懂得如何联合起来,互通有无,相互配合,即便在白天火力不足的情况,只要战术得当,早早制定夜间行动计划,白天诱敌深入,会让别人打得伤亡过半丢盔弃甲?!你们天天走队列都唱《团结就是力量》,可到了关键时刻,怎么就没想过联手,没想过团结一致?一盘散沙似的到处乱窜,送人头?!”
足足骂了十多分钟,庄严这才停住了话头。
看了看身旁站着的几个排长:“你们几个排长,今晚不要给他们休息了,训练照常,现在是特训期,晚上睡觉前,照例来半小时床上运动。”
“是!”
值班排长是韩小北,转身下达口令:“给你们三分钟时间,回排房换上体能服,穿好作训鞋,出来门口集合!动作要开!解散!”
这天晚上,武侦连的兵没等来奖赏,却等来了庄疯子的一顿吼,外加一顿猛如虎的体能训练。
当所有人解散回去换体能服的时候,指导员赵寰彬忍不住问庄严:“副连长,我说……需要这样吗?今晚是高兴的日子,一个无干部指挥的连队,打垮了一个装甲步兵连!还是1团的拳头营,难道不值得给他们休息一下?”
在赵寰彬看来,庄严是在太苛刻了。
庄严叹了口气,转头对赵寰彬说:“我不是在罚他们,我是在提高他们的训练水平,指导员,你知道集团军的特种大队是什么训练水平吗?”
赵寰彬不知道,他只能不回答。
庄严说:“如果要拿第一……我说的哪怕是拿一个单项第一,以我们现在的训练水平,比买彩票中头奖还难那么一点,如果不严格训练,基本不可能。我看的不是这次的对抗输赢,我看的是年底老兵退伍之前的那次军区侦察兵比武。这可是个试金石啊,可以我们挑选骨干和尖子提供不少的参考。”
正说着,有兵出来集合了。
庄严说:“指导员,不聊了,我也去换衣服。”
“干嘛?换啥衣服?”赵寰彬讶道。
庄严说:“我陪他们一起训练,不活动,关节会生锈的。”
扔下赵寰彬,庄严跑回了房间。
赵寰彬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个庄严……
这种连队干部,他可是第一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