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烟抬眼看着紫嫣和段长歌林之蕃的爱巢,是一幢灰色石屋,篱笆围了一落院子,茅檐低小,碧绿色的嫩草铺了一地,中间涌出一条青石小路,一条清溪从房后漫出而过,间或有野花点缀,当真是山野烂漫,一派自然。
既温馨又古朴。
“可惜,你们二人成亲之时我未能来观礼,没能亲眼见证你们的幸福。”白寒烟含笑着握着紫嫣的手,眼底是最真诚的祝福。
紫嫣回握住白寒烟,脸上漫起了红云,偷偷的睨了一眼一旁傻笑的林之蕃,眼中却藏不住的幸福之意:“我本来也是想等着你归来的,可是相公他……”
白寒烟瞧着她咬着嘴唇一脸娇羞的模样,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之蕃,他等不及了……”
此话一出,紫嫣更是羞的脸通红,林之蕃却挠着头不停的傻笑,白寒烟含笑的看着二人,紫嫣这次选择了一个能够温暖她一生的男人,算是苦尽甘来。
而林之蕃的确是能够给她幸福的良人,女人便如一朵孤独飘荡的花儿,即便始终静美,始终芬芳,始终醉人,但最终也要男人最真心的呵护才能长久芬芳,紫嫣能如此幸福,白寒烟替她高兴,也……着实艳羡。
林之蕃看着白寒烟,忽然正了神色,凝声道:“寒烟,你怎么回来京城了,这一年你和乔初究竟去了哪儿,段大人……你可曾遇到?”
提起他,白寒烟心头一痛,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寡淡下来,虚茫得像阴雨连绵的天色中勉强灿开的模糊月晕,良久,她低喃道:“长歌,我与他这辈子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大的磨难,一年前的诛心还不够,如今,还要再一次重蹈覆辙。”
落日余晖,渐渐西沉的日头把房后溪水镀上浅浅的金光,波光荡漾,金芒闪耀。溪边的白寒烟,周身也披上了一层淡淡的余晖。
林之蕃缓缓向她走去,脚步声惊醒了她,她回过神来,转头看着林之蕃扯唇笑了笑道:“你来了。”
林之蕃俯身坐在地上,低低叹息道:“你放心,段大人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此番不比一年前,岁寒虽是朝廷侵犯,可她毕竟不比你让他来的缩手缩脚。”
白寒烟望着金光闪闪的溪流,眼中渐渐浮出雾气来,苦涩从嘴角蔓延,她咽了咽道:“他原本是个意气风发的贵阳都指挥使,又是异姓侯爵,如潜龙在渊,自有一种倨傲不羁的气势。可自从遇到我之后,他的日子便过的不好,每每不是刀尖舔血,便是险些丢了性命,想来,我就是个灾星。”
“寒烟,你别这么说。”林之蕃也将目光落在溪水上,目光悠远道:“我特别理解段大人的心思,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就像我之于紫嫣,倘若她有危险,我也定然会舍了命救她,在爱情中,都是傻子。”
白寒烟抬手抹了一把泪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他真的是个傻子。”
林之蕃摇头笑了起来,也替二人感叹,白寒烟却陡然沉了双目,从溪流旁站了起来,头顶上的残阳似血洒在身上,滴滴犹泣,这光景……仿佛这一生就要走到尽头了。
“林之蕃,在替我办一件事。”她转身看着地上的林之蕃,眼中带着恳求:“最后一件事。”
“好。”林之蕃答应的干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道:“为了你,我也可以舍命,这是我欠你的。”
白寒烟摇了摇头,抬眼看着在屋内忙碌晚饭的紫嫣,她轻声道:“你现在有了牵挂,这条命是她的,你不欠我什么,林大哥,谢谢你。”
林之蕃抿唇不语,看着紫嫣的身影,眼中一片柔软,白寒烟接着道:“我想要见岁寒,你帮我安排。”
林之蕃回身看着她,担忧道:“你莫要再做傻事,你要想想段大人!”
“放心,我只是想要见她。”
白寒烟淡淡的说着,声音没什么波澜,将目光重新放在波光粼粼的溪水上,有鹅卵石泡在清澈的溪水里,分外明净,风过,林之蕃后院的海棠花被扯下花瓣,一瓣瓣粉红色的荡在溪水中,着实美丽,如此良辰美景,他不在身旁,总是失了味道。
白寒烟苦涩的笑了笑,却沉声道:“有些事,我想问问她。”
夜里,林之蕃和白寒烟躲在锦衣卫诏狱不远处的巷子里,林之蕃微微探出身向外窥视着,白寒烟则穿成锦衣卫缇骑的锦服,腰上还挂着牌子。
诏狱外几十个锦衣卫列成一对,在诏狱周围来回巡视,守卫极其严密。
林之蕃皱着眉头道:“虽说京城最近没什么大案发生,但诏狱的守卫锦衣卫不曾放松过,却也从未有如此阵仗,现在的情形,虽不致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那么夸张,可从诏狱周围往来巡视的锦衣卫确是加强了许多,想来,那个女人应该是关在了此处。”
白寒烟拢好衣物,整理好袖口,对着林之蕃淡然一笑道:“在不在里面,进去看看不就知晓了。”
此刻,巡视的一对锦衣卫已经走到诏狱后,门口只剩下四个锦衣卫,白寒烟看准了时机,抬腿便要踏出巷子,却被林之蕃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他急着双眼泛红:“寒烟,不如我同你一起去。”
“不必,我此番只是想要问她一些事情,不会做什么,你放心。”白寒烟回头对他展眼一笑,示意他宽心。
林之蕃却垂下手,低头叹息一般道:“你为什么不去找纪挽月,此事他可以帮你。”
白寒烟转过头,唇边的笑意微顿,却又荡开:“我不想连累他,也不会在欠他。”
说罢,便消失在黑夜当中。
白寒烟低着头走近诏狱大门,守门的是四个锦衣卫是总旗,他四人见白寒烟虽是脸生,可腰间的牌子上却清清楚楚的写着缇骑金字,四人不敢怠慢,却也谨慎问道:“大人倒是脸生,不知大人深夜到诏狱里有何贵干?”
白寒烟身姿颀长,束了冠发却也面带英气,不输男子,她挺起胸膛,压低了声音,道:“放肆,我奉了王曦大人之命,来此处提审一个犯人,怎么你倒是怀疑我?”
白寒烟故意提起王曦的名字来,她与他倒是有几面之缘,如今只好借用他在锦衣卫百户的职位来震慑一下了。
岂知她话音一落,四个总旗脸上皆出现惶恐之色,他们面面相觑,不由的生起狐疑,沉下脸色问道:“王千户最近有案子么?”
白寒烟心里咯噔一下,王千户?莫不是江无极死后,他一跃成了千户了?
白寒烟沉下心来,转眸想了想道:“是这样,今年开春时罪犯常凤轩和其妻越狱逃跑,如今又被圣上带回,王大人命我向其问述几个问题,只在牢门外便可。”
白寒烟此话一出,四人渐渐放下戒心,当初常凤轩虽不是在诏狱逃走,可看管之职确是王曦负责,如此问述几个问题倒也在情理之中,思及至此几人打开大门,对白寒烟拱手道:“如此,卑职定当配合,大人请。”
白寒烟点了点头,负手缓缓迈进诏狱大门。
这是她第二次踏进诏狱里,踏着石阶缓缓而下,一股终年不散的腐烂气息充斥着鼻尖,白寒烟皱着眉头,诏狱里的刑法手段她在灵姬和灵淼身上见识过,这里到处都能听见犯人凄惨的哀嚎,似乎是不堪忍受巨大的痛苦,听得人毛骨悚然。
白寒烟不敢多看多听,脚步很快,前头领路的小吏似乎是麻木了,带着她七拐八弯后,在一座铁牢门停下,对着白寒烟微俯身道:“大人,你找的人就在这儿,小人告退。”
白寒烟点了点头,那人立刻俯身退下。
白寒烟借着石壁上的灯火向牢里望去,牢里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子衣衫褴褛,憔悴不堪,白寒烟想起她以往高傲的眉目,如今早就被酷刑磨尽了,一头乌发青丝早已经杂乱如草,她跪坐在稻草上,双手被铁链拴着。
白寒烟站在门口,朝着她微探着头,压低了声音唤她:“绿绮,绿绮……”
绿绮听见有人唤她,身子动了动,抬起头昏黄的灯光让她眯着眼细细辨别了许久才看见来人是谁,她眼中泛了光,立刻向白寒烟飞身爬去,可墙上铁链却禁锢着她,到了牢笼外半丈之处,她再也动不了半分,绿绮跪在地上不断的向她叩头,卑微的祈求道:“白姑娘,白姑娘求求你救救我相公吧,救救他吧,皇上将他与岁寒以同罪论处,课相公他是无辜的,你清楚的,相公他是无辜的。”
白寒烟看着她,双眼沉寂,眼中寂然无波,她平静的开口:“如果没有岁寒,你能保证常凤轩不想将白玉据为所有,你能保证他就没有野心?”
绿绮怔愣住,跪在地上似乎连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了,泪水流尽了一般,她满眼绝望,却一滴泪都没有。
白寒烟摇着头,幽幽一叹,道:“罢了,常凤轩一事,也许还有转机。绿绮,我问你,岁寒她被关押在诏狱的何处,你可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