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烟的心口空荡荡的,目光怔怔的落在透气窗外的雨丝上,恍如一梦,一阵狂风忽地吹入,叭嗒一声,牢房石壁上的烛火忽忽闪了一下,陡然熄灭归于一缕青烟,在地牢暗夜里袅袅地无力升起,好像扑灭了满腔的爱欲情恨,白寒烟的眼也如死灰般的黯然。
灵姬也不催她,抬起手指捻起裙摆索性坐在牢门口,眼波盈盈如秋水的看着白寒烟,脸上露出那样温暖的笑容来,她道:“白寒烟,我知道你舍不得,可你别忘了,你们现在走到这种地步,已经回不了头了。他这一年,好不容易才将伤口愈合,用尽全力来恨你,抵消了对你的爱,难道你现在又要告诉他,这一年他的恨和痛都是假的,让他对你心存愧疚,感激,在这一年里的百般心痛后再来拥抱你?”灵姬容颜如雪,寒眸亦如雪,幽暗地盯了她一眼,忽而神色转为轻蔑道:“白寒烟,纵使他知道这一切又怎么样,你们的感情已经出现了裂痕,你和他都不会忘了曾经爱人绝情辜负时的模样,破镜再难重圆,你们已经回不去了。”
白寒烟神色平静的眨着眼,一点豆大的雨滴砸进她的眼里,她才恍然从灵姬的话中回过神来,半响,她自嘲般的轻叹:“是啊,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我早就知道,一年前我去找乔初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
“所以,你还在坚持什么呢?毕竟……段长歌已经不爱你了。”灵姬漆黑的眼眸里,笑意如烟雾一般从眼眸散入眉梢眼角,似乎宣誓的主权,段长歌是他的,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白寒烟将头向一旁偏了下去,脸藏在阴暗处,一滴泪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是啊,他已经不在爱了,她还在坚持什么,她也不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白寒烟从没有曾想过,会有冰释前嫌的时候,只要他好好的,一些屈辱和痛苦她都能承受。
只是,段长歌亲手给她戴上的镯子时候,他看着她笑时,眼中的浓烈的爱是真,情意也是真,她记得那一刻的感觉,这是他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也是她余生的唯一念想。
“除非,段长歌亲自向我要,不然我不会给你。想来,你也绝不会让他再来见我吧,灵姬你放心,我不会和你抢他,只是留个念想罢了。”白寒烟转过头努力微笑的对上灵姬的眼,留住最好一点骄傲,只是她虽然是笑面的,眼底却半分笑意也无。
灵姬脸上的神色凝滞,微微一顿,怜悯的看着白寒烟,垂下眼似乎是为了她而低低叹息:“他不愿见你,你该知道的。”
白寒烟轻笑了一下,再次转过头气,又缓缓闭上眼,似乎是疲倦了,颓败的脸色凄惨青白,地牢里的阴冷把她笼罩住,她不再理会灵姬。
地牢里一片沉默陷入了死寂,灵姬忽然打了一个冷颤,双手抱住自己的双肩,从地上站起身,幽幽一叹道:“罢了,你若不给我也抢不回,此处太过阴冷,当年我在锦衣卫的诏狱里落下的病根,入寒太久便会生病,长歌他心疼的我,我也不想他费心照顾我。”
白寒烟静静地躺在潮湿的地牢里,一动也不动,灵姬若不是见她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似乎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受不了重伤死了,灵姬抖落了下裙摆上的灰尘,笑了笑又道:“毕竟人人都有抱着虚幻的梦而过完此生的权利,白寒烟,你也实在是可怜。”
灵姬轻叹息,似乎真的同情她此刻满身伤痕,转身欲离开时,她的足尖轻抬又顿了顿,偏头睨着狼狈不堪的白寒烟,凤目如水微微的一笑,那笑意里说不出的秀美,说不出的冷淡,仔细看的话,还有一点发泄了的恨意:“只是,白寒烟你又怎知这玉镯不是他授予我后才来向你索要的,毕竟,他现在恨你入骨,岂会容忍你来亵渎那玉镯背后的含义。”
白寒烟的身子颤了颤,虽是一点细微的动作,可灵姬却还是满意的笑了起来,甩了甩袖子抬腿便离去,待她的脚步在地牢里落尽之时,白寒烟才缓缓睁开眼。
夜深,后雨势更狂,砸得屋顶瓦片叮叮作响,此刻再无旁人,白寒烟才允许悲痛和眼泪肆无忌惮的从眼底往下掉,这一流变如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来,让她无以阻挡,心脏抽搐似的不留情的疼痛起来,牵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然后,她抬起手臂遮去眼睛,任自己尽情的宣泄着。
乔初站在屋内,闭着眼听着窗外繁杂的雨声,让他的心也随之烦乱起来,眉头不自觉的紧紧皱起,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得死死的,似乎在极力的压制什么。
莫云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良久,他道:“既然你不放心他,就去看看,毕竟地牢的环境的确糟糕,她又受了伤,万一她撑不过去了,扰乱了计划可不好。”
“不会的。她能撑过去。”乔初闭上眼,强迫自己狠下心肠,不去想白寒烟那一张悲凉的生无可恋的脸,只是身侧越握越紧的拳头,却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忽然,他愤怒的抬手侧身朝着窗棱上击去,用内力悍然一拍,啪的一声,窗框上的木头碎成一段段的掉落下来,风雨顺势从窗上的窟窿中闯了过来,打在乔初的发丝之中。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她已经在你的心里有了位置,又或者说,你根本就是爱上她了?”莫云淡淡的看着乔初,口中的话说的毫无一点情绪可言。
乔初伸手按着自己不断起伏的胸膛,用力喘息几下才压下心中的烦躁,他闭着眼,唇紧抿成弧线,道:“你说的不错,白寒烟的确乱了我的心,可谁也阻止不了我复仇,母亲也不能,她更不能。”
莫云闻言怔了怔,好半天他淡淡的颔首,道:“那么夫人的骸骨,此次过后可要接走吗?”
“不。”乔初睁开眼睛,脸上已经是一片平静:“母亲的遗愿便是葬身于她最爱的家乡,与绮罗族的土地陪伴,我能为她做的并不多。”
莫云点了点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言语。
乔初在窗下侧身而立,从窗上的窟窿刮进来的斜斜的雨点湿了他的头发,风悉悉地响着,衣袍被吹得高高鼓起,一线寒灯,顿时给吹得灭了,更显出森森寒意,透衾而入,他在黑暗中向莫云转过身,披了一身风雨,神色也越发清冷,忽然,他对莫云问道:“绮罗族皇宫上下,可仔细找过了吗?”
莫云知晓他问的是什么,点了点头道:“都找过了,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也许……他根本就不在这儿。”
“不会的,母亲临终时说他在这儿就一定在这儿,一定是想此处还有没有翻到的机关,暗室,在继续找。”
乔初眼底蓦地一寒,眉角处似一痕冷月般的锋气,凝重如墨,一提起此事,他身上的狠厉似乎一瞬间又回来了,莫云抬眼看着他,竟然微叹出声来:“看来,白寒烟在你心里还是不如仇恨来的重要。”
乔初骤然一怒,猛然偏头目光如刀子一般甩在莫云身上,他连忙低下头,不敢造次,乔初冷哼一声道:“你不必多话,她在我心里并不重要。就算几日新鲜也终会消散,我想这几日老太太便会出关了,那时我们才有的要忙。”
莫云收了思绪,点点头道:“属下知道,那个人我会尽力寻找。”
乔初没有言语,对于莫云的寻找他并没有抱多大希望,毕竟他才是绮罗族的隐晦。思及至此,乔初沉声道:“老太太将他藏的很隐蔽,普落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想来,定是极其隐蔽。”
乔初在黑暗中的眼,阴狠的有些渗人,他冷冷的扯出一抹笑容,如暗夜里的半弯冷月,毫无一丝温度可言,他道:“给我盯死了段长歌,我想,那永乐皇帝派他来此的真正目的,也是为了他。”
莫云在黑暗中对他俯首称诺,一转身便消失在雨夜当中。乔初转过身,透过破解的窗棂看着漫天风雨,有些失神,良久他似乎喃喃道:“希望这次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段长歌猛然从梦中惊醒,此刻天还未至四更,他竟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白寒烟的如春花夏华一般的笑靥这几日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他竟不知是美梦,还是噩梦……
黑暗中,他拥着冷衾听着窗外的纷乱的雨声,竟有些他失了神,眼底浮出她吐血时柔弱的样子,心口一疼,他愤恨的低斥,明明他恨之入骨的女人,却总能打破到他的心绪。
段长歌烦躁的转了一个身,勾唇嗤的冷笑一下,这个女人还真是有些玩弄男人的能耐和手段,竟然如此能轻而易举的扰乱他好不容易冷却下去的心。
而就在此刻,一双柔弱无骨的双手从段长歌的背后攀了上来,一副软软的身子凑近了他,搂住了他的腰身,段长歌皱了皱眉头,感觉到身后女人不知不觉中发出的轻柔的嘤咛,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微启唇,声音无喜无怒:“灵姬,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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