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的一席话,让白寒烟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如今她的身份毕竟是个男人,对于段长歌来说,的确有些不公平。
尽管早就知晓自个儿与段长歌不会是同路人,分别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情,坐在床边,白寒烟还是免不了好一阵的伤感,半闭着眼,斜靠在床上,心潮起伏不定,良久之后,她才稍稍缓将过来。
白寒烟尽量克制自己,不再去想段长歌,可是她在房间里等了他两个时辰,眼见着黄昏落日,却仍不见段长歌的身影。
白寒烟还是忍不住担心,难道,他在外真的遇到了杀手柳随风?
他会不会有危险?
心下惊恐的几乎不能自持,再也顾不上什么,白寒烟起身跑出段府打算出去寻找他。
只是,她才出了段府没多远,街道上一顶大红软轿阻住了她的去路。
她缓缓停下步子,眼前的一队人马仿佛从天而降,出现在街道之上,马上有十来名黑衣的带刀劲装男人,似乎是保镖,另外还有几名没带武器的轿夫,中间是一顶红漆的软轿。
白寒烟她心底隐隐有种预感,不动声色的敛了敛眉。
“韩推官,我家主人有请。”为首的骑马带刀男人,对她不带感情的说着。
白寒烟蹙眉,果然是为了她而来。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你就该告诉我,你家主人是谁?”白寒烟侧头看了他一眼,漆黑如深潭的眼底一片冰冷。
“韩推官去了就知道了,我家主人只想见你一面。”那男人的回答口吻不容置疑。
白寒烟冷笑一声,看来纪挽月说的不错,有人当真按耐不住了,真相在深渊当中隐隐欲动。
“好,我随你去。”她到要看看,惊出来的是哪条鱼?
说罢,她缓步走向软轿旁,弯身钻了进去,当下,轿夫立刻抬起轿杠,带着白寒烟步履如飞,向她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白寒烟在软轿里闭目养神,面上神情淡然,只是这软轿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轿夫方才关好轿门,放好轿顶,这里便几乎全是漆黑的了,闷气煞人,没有窗子轿帘,这顶软轿就像一个木头密室,外头的动静与她彻底隔绝。
白寒烟冷哼一声,此人竟是好大的排场,她此时倒是好奇,想要见她的人会是谁?
终于,约莫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随着轿子砰的一声落地,白寒烟睁开双眼。
有人伸开了轿门,一抹微弱的光亮窜了进来,白寒烟抬腿迈入轿外,却见一旁立着一个官服官帽矮胖如冬瓜的小胡子的男人,此时他正眯着眼打量着她。
白寒烟淡淡扫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然后微微皱起了眉头,又将视线落了回去,此人身穿大红官袍,补绣仙鹤,腰间束带为玉,这是当朝正一品的装束。
思及至此,白寒烟不由得微睁凤眼。
“你认出本官的身份了?”那人看着她,小胡子微翘,似笑非笑的开口。
白寒烟微附身,淡淡道:“下官贵阳府推官韩烟,参见刑部侍郎常大人。”
常德摸了摸小胡子,点了点头笑道:“能猜到本官的身份,你也不算太笨,只可惜……”话没有说完,常德却忽然噤声,不再言语。
白寒烟神色淡淡,问道:“难道是常大人想要见下官?”
常德轻轻笑了笑,道:“前段时日,本官受帝命巡查西北,今日才回来,只是没想到,本官才离去屈屈数月,回来这朝堂里竟出如此大事。韩推官,本官的确很想见你,不过今日,本官也是被邀之列。”
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口中道:“走吧,韩推官,去见见这房子的主人,你不是好奇是谁想见你,进去不就知道了。”
白寒烟因着他的话抬起头,眼前一座立着一座两层高的小楼,青瓦朱漆,相比京城里其他府邸院落,气派不足,清雅有余。
白寒烟在常德身后跟着他的步子,见他一身官服还未来的及脱下,说明他很紧张此次相邀,那么想要见她的人,也必定官职在身,且品职不低。
果不其然,穿过拱形角门,眼前红漆大门虚掩着,门上黑色匾额上书"汀兰苑"三个烫金大字。
常德推开大门,抬腿走了进去,白寒烟随着他的步子也踏进门里,待抬眼看清了里面的人,此刻,她倒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看来,她这颗大石,真的将京城的水撩了起来。
除了随她一同而来的刑部侍郎常德,坐在厅堂两侧的分别是,大理寺正卿陈安然,锦衣卫千户江无极,刑部按察使王昕,吏部尚书王睿卓,而坐在正首的便是现任户部侍郎王作农。
都是三品以上的官阶,白寒烟不禁嗤笑一声,觉得这几人当真是看的起她了,恐怕就算皇宫里皇帝的御书房里都坐不齐这些人。
“下官参见几位大人。”白寒烟站在门口,脸上的神色如常,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大理寺正卿陈安然瞥了他一眼,讥唇一笑,道:“我当韩推官如何有那么大的胆子,胆敢私闯我大理寺,大闹一番。想来是背后有人给她撑腰,只是没想到昔日的龙虎大将军,秉性素来高傲不羁,竟然也有龙阳之好,当真是笑话!”
白寒烟见他提起段长歌脸上全是嘲讽,不由得怒从中来,她不准旁人如此肆意地调侃他,不由得面色瞬间一变,冷哼了一声,道:“段大人如何还轮不到徐大人来说,陈大人只要记得,现在能够安然的在此教训下官,可是段大人在战场浴血奋战换来……”
白寒烟话未说完,江无极已插口怒斥道:"无知鼠辈,陈大人与你无仇无怨,岂容你这六品小吏几番诋毁置喙,段将军昔日里战功赫赫,原以为你跟着他可以学到些段将军的豪情洒脱,没想到却学的全是一些目中无人,不知礼数。本官好意替段大人教你领路,怎么你还敢不服么?"
江无极言语刻薄阴毒,句句似褒实贬,意有所指,白寒烟当下怒不可揭,看着他一双眼灼灼着怒意,一旁的按察使王昕听不下去了,道:"江千户,注意言辞。"
“好了。”首位上的户部侍郎王作农出声打断了几人的谈话,抬眼扫了一眼站在正中的白寒烟,冷声道:“韩推官,老夫当日在金銮殿之上当真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不但是伶牙俐齿,这手段也是高明。”
白寒烟微微拱起手,不卑不亢道:“下官愚钝,不知道王大人所指为何?”
王作农却猛然一拍身侧案台,疾声大喝:“韩烟,你好大的胆子!”
说罢,从耳室里忽然窜出几个劲装男人,一抬手几人齐齐将白寒烟束缚住,在她的腿弯处一踢,她被迫跪在地上。
白寒使劲烟挣扎两下,却挣脱不开,她抬头看着王作农,冷笑道:“下官只不过奉命调查林之番之死一案,不过是个三品锦衣卫之死,下官就想不通,先是陈大人在大理寺对下官的百般阻挠,又是锦衣卫江大人心狠手辣的刺伤,现下又是王大人不明就里的发怒,下官真的不知,自己究竟哪儿做错了?”
“哪儿错了?哼!”王作农脸上一片阴沉,就像今日阴霾的天空一样冷酷凶恶:“你今天去了哪儿你会不知!那罪臣白镜悬一直都是陛下心里的一根刺,他知法犯法,在陛下的眼皮下贪污赋税,到现在那贪污的银两仍不知去处。韩大人今日的所作所为,难不成想将此事重提!陛下现在身体每况愈下,你这小吏若想惹陛下不悦,我等一众臣子可绝不答应!”
白寒烟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扬了眉稍,瞪着眼,面上就渐渐泛起了寒意:“下官查案素来都是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林之番是在去了白府后才出了事,下官去查探一番也无可厚非。王大人这一番恼怒着实是无中生有,若大人执意如此冤枉韩烟,就是打算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下官!”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本官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王作农倏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向白寒烟,瞧着她满面阴骘颜色,一双眼眸冷冷泛着阴森,白寒烟知他并非恐吓,而是真的起了杀心,忽觉的不寒而栗。
白寒烟抬眼看着一旁正襟危坐的王昕,此刻他却没有半分出手相救的意思,只是看着她,脸上仍带了丝笑意,分不出喜怒。
白寒烟缓缓低下头,在这诡谲的京城之中,她竟无一人可值得信任。
“动手!”王作农一声令下,身后劲装带刀的男人立刻应诺,诤的一身刀啸,他从腰间抽出大刀,而一旁的几人则使劲的按着白寒烟,那人扬起大刀朝着她的脖颈上砍去!
“呦,王大人,你这里舞刀弄枪的倒是热闹,只是这种场面怎么无人叫我。”
一道阴森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一旁的江无极早已经变了变色。
白寒烟不由得一惊,没想到他竟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