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回来了。多日不见,一脸络腮胡子帖着下顎,看上去极具西北汉子的狂野气息。
他提着大包小袋进了门,便见扶苏正饶有趣味地看着沙发上抱着手机的桑夏,笑了笑放下手上的东西后便凑了过去。
到底养着个半大小子,游戏什么的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惊愕这没多长日子,桑夏就从一个科技小白摇身一变成了游戏高手。落差真有点大,不得不佩服她的学习与适应能力。
扶苏搭坐在塌塌米的茶海处,冲蒙毅招招手,煮水沏茶清洗茶具。
没一会儿的功夫,茶香溢满屋。后院传来乔子夜的惨叫声和素儿的讥笑。
蒙毅老好人,笑呵呵迎到后院给素儿说带了她最喜爱的芋圆糖水还热乎着赶紧吃。
子夜感激地看向蒙毅,千言万语不道谢,到底还是老大哥靠得住啊。
指望扶苏…呵呵,算了吧,不看热闹就不错了。
“我们润庐又回到以前的样子了,多好啊!”蒙毅啜了口茶水,心满意足地轻叹一句。
扶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餐桌那边,子夜讨好地给正在喝糖水的素儿说着什么,桑夏仍旧着抱着手机没有起身的意思。
看上去一切似是回到当初的模样,岁月若就此推进下去,似乎,也挺好。
念头想都是用来打破的。一声尖叫响起,蒙毅惊得一哆嗦洒了自己一身茶水,“桑夏这是怎么了?”
“呵呵…魔怔了!”扶苏早就习惯她的一惊一乍了。
桑夏“哈哈哈…素儿,素儿,快来,我抽到最后一颗水晶了,换武则天咯。”
自从组成战队后,桑夏已经将直乎其名的白素璃改成了素儿。显然两人关系已经有了质的变化。
不过,武则天又是个什么情况?那不是国史上最具盛名的女帝吗?
扶苏见蒙毅一脸茫然状,便好心又傲娇地解释了一通。好像,他懂这些蒙毅不懂的玩意,就很厉害似的。
哦!原来是游戏人物啊。不过,这些游戏这样设计真的没问题吗?怕不是会误导青年人对历史的误解?!蒙毅觉得很不妥,扶苏耸耸肩表示认同,不过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只要能赚钱,总会有人无原则无底线地使用一些手段的。
想到这,扶苏便觉得这个桑夏虽然脑子有点不太正常,但心性还算是坚定的。
至少,不为美男色所迷惑,连自己示好提出给她钱的事情,都给拒绝了。难得的有骨气啊!
计划不如变化快。原打算在末世之前带她去游历人间,结果她却先一步沉陷进了虚拟世界对现实世界失了兴致。
目前两人之间的状态很是微妙。扶苏当然想要自己的小桑夏本体回来,但这种事情也不他急就能急盼所成的。唯有一点一点地去参透她身体里的秘密。
可每当他的灵力向她渗透时,她便会警觉地看他一眼。然后极其坦然地任他探寻,可即便她不抗拒他也寻不到一丝线索。只明显体会到她体中的能量一天比一天强大。
就像阿妖即将耗尽的灵力那样,桑夏的怪异能量却在急速增长。
扶苏断定,这应该与她每天例行的吞云吐雾有关。
世间有能汲取天地之力的存在吗?应该是有的。
因为扶苏自身便可汲取自然之力,说到底天地自然万物生长,这些能量都是相通的。
只不过,他所能汲取的,是来自于蕴养草木林间多余出来的自然之力。
道理想通了,可还是未能窥见其中奥妙。并且,再强大的魂境也总是有上限的。好比他自身也是不可能将月光林地的自然精萃全部吸收的,所以桑夏的上限会达到什么程度呢?
或许,器灵三老该比自己更有所了解吧,毕竟器灵的生成也有赖于天地之力。
师暄暄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并仍带着歉意地对他说先前连累了桑夏很抱歉云云…
关于这一点,扶苏也前思后想过,心觉这事不一定如师暄暄所想。
自从桑夏的两重身代替本体复活之后,他也定下了心思不再急于去办一件自己根本无能为力的事情。由此,乱成麻团的思绪也渐渐清淅了。
反复查看子夜存档在电脑里的视频,染儿被绑架时,对方不应该会辨认不清自己要绑的人是谁才对。
事后,师暄暄也将整件事情来龙去脉查了查。很显然那群有组织、有预谋的绑匪,不过是些被人摆弄的棋子。
只是,扶苏仍觉得这其中有很不对劲的地方。
桑夏刻意对染儿对换身份,导致被匪首误认为她才是要绑架的正主,看似很合理但其实不然。
视频里戴着黑头套的绑匪们,好像并没打算只绑染儿一人,并且在刺伤胖子吕梁的时候,大部分黑头套好像都挺意外的。
看样子本不打算伤人,许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引起警方注意。这点说得过去。
但是,匪首押着桑夏当人质,该是收钱放人的程序,却突然转变为杀人灭口。
如果按师暄暄的说法,那个幕后操控者要的只是她的命,那么远在破屋中的杀手,为何会在没接到匪首命令的情况下,暴起杀人呢?
这不合理。
师暄暄也说当时突然发生枪击,最终导致对方团灭,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而且她笃定那个匪首是最早被手下偷袭倒地的,根本不可能在生死关头,还惦记着给远处的喽罗发信号。
种种迹象表明,对方实际上是打算全部灭口的。
难道仅是这个原因,害得桑夏遭池鱼之殃?
幕后之人全都死光了,疑惑与猜测便就无从考证。
杨十七曾上门来问过他关于刘家满门被屠的事情,一看便知非人类所为。
血腥暴力的场面见多了,古往今来战争不断,太平盛世之下亦有不少恐怖袭击事件发生。
只不过那样的手法非寻常武器可为。想到这一点,扶苏心中越发觉得可疑。
这背后或许还是隐着什么阴谋,针对桑夏的阴谋。他不认为那一家子为非作歹的恶棍,会惹上灵力拥有者。既然师暄暄说与她无关,那就一定与她无关。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秘族之中有这么暴虐的存在吗?狐族全是洁癖怪不可能,幻灵族人就更不必说了。完全不会干下这么残忍的事情。
鲛族,算了吧,人家在洋底过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插手人间事。
唯独常行于人世,且最擅长匿藏的妖族,还有点儿可能性。
但这个想法很快便被扶苏排除了,虽说并不是所有遗存于人间的妖族中人,都受阿妖的管控,但一般来说他们也不可能没来由做下这等恶事。
最大嫌疑仍还是盘冥洞中人。赵高?!
只不过仍有想不通的,无原无故的专挑这一家人下手为的是什么呢?
找杨十七求证过,案发之后所有亡魂都不在场间,寻了四周方圆百里也毫无踪迹。
可若说只为杀人取魂供养盘冥洞的话,这样的血案就不会只此一桩了。是有什么冤仇吗?大凡这种明显带着惩罚性的手段,非大恨不可能为。
所有的问题盘绕在扶苏脑海之中,思索了近一个月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何关联。
一整个午后,扶苏与蒙毅窝在书房里将近日所思所虑细细说来。
客厅仍是一片喊杀声。乔子夜彻底放弃挣扎,尝试着加入战队。结果当然是被嫌弃的不行。
大神程咬金果然是随时在线,并一如既往地一拖四、场场胜。
子夜讪讪地说这人八成是个无业游民,哪有非节假日天天在线打游戏的。一准是个没正形的。
素儿又掐他学了扶苏的话,马不知脸长,自己不也是个没正形的,好意思对认都不认识的人妄下评论。
连日来沉迷游戏中,铁打的身子,也有扛不住的时候。晚餐后素儿摆摆手说,不行了真得早点睡了,不然巡梦的职责怕是进行不下去了,夜游者的脸都要给她丢光了。
桑夏也连连打着哈欠,泪花都要挤出眼眶了。好好休息为了更好地作战,是这个道理。收拾停当各自回了房。
天光还未完全隐去,素儿就已经睡得四仰八岔、口水横流了。桑夏躺在床上困是困的,但却没来由地睡不着。闭眼酝酿了半天还是睡不着。
无奈地睁开眼,直挺挺躺了会儿,却觉得心头有些怪异的杂乱。
索性坐直身子左右看了看,屋内也并无半分不对的地方,所有摆设还如以前一样。
靠在床畔,侧过脑袋便看到窗台上的植物蔫了叭叽毫无生机,原本繁茂的绿萝叶子也缩成了一团,黄焦焦摇摇欲坠的样子。
她想了想朝窗台处吹了一气,一抹无形的薄光飘去,所到之处瞬间便恢复了生机。
黄叶转绿霎时抖擞精神挺括地舒展开来,有些腐坏的多肉从根部微微鼓起,竟是比原先还要好看了。紫的紫,红的红,看着便让人欢喜。
桑夏从床上起身,唇畔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看了眼窗外渐渐暗去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伫足了片刻后,又在房中四下看了看,当目光触及到摆在书桌之下的置物架上时停住。
走过去,取出一只做工古朴的木盒,打开。
一根木簮子,一柄短匕首,一颗焦黄色的石头,还有一支装在个透明管子里的细竹节。一一拿在手中看了又看,疑惑地歪着脑袋,微微皱起眉头。
她仍在封禁中时,偶尔能透过本体,看到外面的世界。但也不是每时每刻,所以木盒子与几样小物件,她并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但却奇怪地有种熟悉的感觉。
如果说是因为与本体有情感共知,那她也不至于对润庐众人毫无感情。一个多月相处下来,虽说熟悉了些,但总的来说,也没有本体与众人之间的情感连接。
所以,这熟悉之感是从何而来呢?
她不解地放下黄色石头,拿起那柄短匕首,抽出鞘发现刃早已经结满了锈,形成一层薄硬的壳,掂在手里份量很轻。
又再查看木簮子,简单粗糙没什么精细的雕刻,只在簮尾处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图样。抹了抹凑到台灯底下细看,像是字又像符号,看不明白。
看了会儿,又择起透明管子,赫然管内的竹节上,也有一处同样的符号。比簮子的图案更清淅些,但依然看不懂。
石头上没有,匕首上也没有,或许有也被锈迹掩盖了。想了想,桑夏拿着两个物件,起身开门走到扶苏房前轻轻叩响。
扶苏正与蒙毅在书房里,翻看杨十七发送过来的照片,便听到细微响动,未及多思便唤了声,“在书房,过来吧。”
除了嚷着要出外游玩,桑夏是极少主动找扶苏的。
圃入到书房内,桑夏还是不免发出一声惊叹。是有多闲得没事可干,堆了这么多的书看得完么?!
“你认得这两样东西吗?”摊开手,一枚木簮一只玻璃管。扶苏看了看摇头道“未曾。哪儿来的?”
“在房里书桌架子上找到的。”
扶苏想了想,先前在整理桑夏的‘遗物’时,倒是没注意到这些小物件。主要当时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画室和手机内存着的照片视频,给吸引了。
不过,既然是在屋里找着的东西,那必然就是属于桑夏的。
扶苏接过去看了又看,木簮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竹节像似引发他想到了什么。
拧着眉头将玻璃管子递给蒙毅,“你看看这竹节,像不像南越人的吹箭?!”
…!!!蒙毅面色一凌接了过去,在掌中翻看,犹疑地微微点头,“确实有些相似之处。”
“这上面有两个图案,你们认得出来是什么吗?”桑夏指着木簮和竹节上的奇怪图纹问道。
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模糊不清的图案,蒙毅和扶苏两人凑到极近处才看清。
双双眉头拧得更紧了。扶苏走到一张极大的桌子处取了纸笔,照着图纹细细描绘。
两人对着图案看了许久,时而拧眉时而摸着下顎作沉思状。
好半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像是读懂了彼此的眼神,扶苏扭头看向桑夏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图案的?”
桑夏茫然地摇摇头。“就是好奇啊,觉得这盒子有点儿眼熟,就拿出来看看,无意间看到这个图案的。有什么问题吗?这个图案是什么啊?”
扶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看着蒙毅。
“该是雒越文吧。”
蒙毅点点头,“我瞧着像。陛下攻伐南越之地,屠睢的战报频急传来,其中有关于西瓯部南越人的情报。而之后,因军粮不济,陛下为此开河通流,用了不少被掳的南蛮。那些人中,有降者书的便是此种文字。”
“能看懂否?”扶苏眯眼问道。
蒙毅摇头无奈回答,“雒越文与我们那时文字的差异颇大,南北文化本就相去甚远。我也仅是在战报与降者的供述中大概了解了一些,无从分辨这图案所书内容是何意。”
“降者?就是投降的人吗?”桑夏拧着两道眉似有不忿地问道。
扶苏、蒙毅两人奇怪地看向她,这个关注点好像很独特啊。点头表示她的理解是对的。
“没出息,居然投降?!!”语气里满满的不屑与忿恨。
这情绪又是从何而来?扶苏与蒙毅着实有点理解不了。
紧接着,便听到桑夏脸色不善地愠怒道:“就算再怎样,也不能投降啊,没准能翻盘呢!怂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