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卫不知是不是察觉了少女的动作,有些僵硬。
朱鸾也有些犹豫,对于她来说,这反应不是很多见。
段立峥在一旁隐隐觉得,从一开始,这两人似乎就在忍耐着什么。
他们的对话既疏离又亲密,带着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样的关系实在是既自然有不自然。
不知道是不是黑色总带着隐忍的气质,黑甲卫保持着侧身的姿势宛如一块坚冰。
朱鸾在察觉了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后,就怔着很长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出手。
她与木心曾经是同生共死的伙伴,即便他们之间没有说过什么话,但一举一动的默契已经在那些腥风血雨的过往里刻进血肉,烙入魂府,即便分开了那么久,她的身体依然记得。
即便现在的身体都不是她的,还是记得。
她相信他也记得。
但偏偏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不能捅破,黑甲卫的内幕极其复杂,她当年加入黑甲卫的内情更是涉及皇族私隐,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
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场合下以这样的身份再次与他相遇。
命运弄人,总是给她开很多玩笑。
不过这又算的了什么?毕竟她已经归来,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所以今晚才会下那样一个邀约。
她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利用一切,她的确很能忍,但那是在她想忍的时候。
朱鸾伸出手,摘掉了黑甲卫肩膀上的柳叶,对回过头的木心莞尔一笑,“再见。”
月色下她的笑容明亮,显得格外风轻云淡,理所当然,堂堂正正。
段立峥虽然看着这女子的举动心中有些不舒服,但他一直喜欢她这样的笑和这样爽快的气质。
随后段立峥看到那个黑甲卫也笑了。
这种场面对黑甲卫而言实在太过稀罕,稀罕到珍奇的程度,让人意外。
一直木着一张脸的黑甲卫嘴角咧开一个极淡的弧度,随后伸出自己拳头,在女子微微弯起还没有离开的手背上一碰。
“我走了。”木心从树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朱鸾摆着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回去吗?”段立峥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问道。
朱鸾回头,“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段立峥怔了怔,所以这是回礼?她会陪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一时间段立峥还真有些心动,毕竟他也是少年,但仰头看了看月亮,想起明天等待着的争斗,少年扼制住心中的诸多想法摇头。
“送你回家怎么样?”段立峥有些好笑地道,“明天我们还要上战场。”
少女琉璃一般的眼睛看他一眼,段立峥明明白白在里面看到了嘲讽的意思,像是在说那样的场面算得上战场?
就这样被轻视的徽州第一公子投降,“好了,好了,明日就是对战了,早点回去睡吧。”
说完段立峥自己先一怔,说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说完了才有种说不出来的既视感。
怎么有点像是……丈夫在劝贪玩的小妻子回家的感觉?
在神都有时去成亲较早的同窗家里做客的时候,好像看过类似的画面。
不知道面前少年的心中所想,朱鸾听完没有任何反应地点头,扶着树干站起身,“嗯,那回去吧。”
说完抓着柳条就要往下跳。
“喂,你行不行啊!”段立峥脑中想法瞬间烟消云散,他可没忘记下午这女子软绵绵的模样。
朱鸾回头看他一眼笑了笑,“没事,”说完捋着柳条一跃而下,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自家能爬的上去就能下的来。
段立峥脚掌落地,眼前的女子举起手上柳叶捋成的球晃了晃,看上去非常高兴的样子。
真是的。
朱鸾拎着手上的柳叶球朝林外走去,段立峥笑了笑跟在后面。
月色打在两人身上,明晃晃的。
两人在英国公府前下马。
已经有等待多时的家丁上前接过缰绳,并忍着内心的好奇心不去看这个和自家小姐并骑而归的男子。
好在夜色够深,英国公府前的灯笼也素来不亮,两人没有被太多路人察觉,平平淡淡地回到了英国公府。
“到了,”朱鸾道,回头看着牵着缰绳站在马边的少年,“谢谢你送我回来。”
段立峥站在马下温和地笑了笑,一派君子之风,“这是我这个婚约者该做的。”
这话说的让朱鸾想起前世的俗语,也笑了笑。
段立峥欣赏着她的笑,看着女子身上单薄的夏衣,“进去吧。晚上睡个好觉。”
没有寻常男女间的依依惜别,即便这个晚上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出去私会的男女。
他们两人都是干脆利落的人。
朱鸾点点头,跟在家丁身后迈向自家大门,不经意地回头,看着微弱灯火下独自一人站在马边的少年,出于客气随意问了句,“要不要进来坐坐?”
段立峥干脆利索地点头,“好。”他说道。
她真的只是客气一下。
一只脚都跨进大门的朱鸾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就鬼使神差来了这么一句。
而这个刚刚还让自己进去的少年怎么就欣然答应了。
“九妹妹,你回来了。”
朱鸾和段立峥进入寿安堂西院的时候,朱戎正对着院子地面中央的一堆物事做着什么,听到脚步声高兴地回头。
视线温度在触及段立峥的时候降低了几度。
“段公子也来了啊,”朱戎道。
这下东院的白老太君也被惊动了,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曾孙女身边长身玉立的男子,说不出话来。段立峥行礼后,陈婆子风风火火地张罗了各种茶点。
段立峥一开始也没有想到这女子居然和自己堂兄住在一个院子里。
在看到地上一堆事物时更是吃了一惊。
居然是一大堆铁剑,在月光下发出黝黝寒光。据说是朱戎下午特意去铁匠铺给朱鸾买回来的。
想起之前县试武试时那女子断了三把剑传闻,段立峥心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因为时间实在不早,即便是未婚夫妻一直呆在一起也不甚妥当,段立峥在喝了两杯茶后起身告辞,朱鸾送他出去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夜深了,寿安堂西院再次恢复平静。
月上中天,除了守夜的护院丫环所有人都去睡了。
躺在床上的朱鸾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脚踏上睡的正香的玉莹,静静地起身。
朱鸾走到院子里,跳了跳抓住屋檐,翻上了屋顶。
如水的月光照在一个修长的人影上。
“你在啊。”朱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