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山而过,阳光全部消失。阴冷的气息从四周蔓延而来,弯弯曲曲的小路没个尽头。车缓缓驶过,压出两道车轴印。杂草晃晃悠悠,在车轱辘边打这转。
周遭静到不见风声,鸟鸣虫啼就更是没有。强大的力量从头顶罩过,压的人喘不过气。树叶的缝隙中露出点点光亮,相继落在马车顶。
林云根抖了抖肩,警惕看着四周道:“江老头,你觉不觉得此地有些怪异?”
“这些草木看上去不死不活,是有些不寻常。”江一青提起精神,认真道。
按说修行之地应是草木旺盛才对,显然这里不是。它既无修行的精怪,为何又与自然相违。许七也很纳闷,此地是祁晚的管辖,不会有作怪的精怪才对。他盘腿而坐,目光扫过周遭。
马车越往深了的走,越是不见光。走到最后只剩漆黑一片,马儿如受惊般拼命的往前奔。不消半刻,眼前突然亮堂起来。太阳猛烈的光,提醒着他们刚才的阴冷。
江一青见对方有放过之意,也没将其放在心上。在九首蛇的宫殿中,告祁晚状的人不是没有。事情既然能闹到九首蛇面前,证明不少精怪对祁晚有意见。
不定刚才的小妖,便是其中之一。至于他,他们只是过客罢了。既不招惹,又不参与。祁国之事,江一青是不愿多掺合。只管驾着他的马车,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朝来暮去,连赶数日,总算是来到城怀。一路的颠簸终于得到喘息,不免有了长留的念头。江一青拉住缰绳从马车上跳下,向小二姐说明顺便付了银两。
林云根扶着叶楠、流萤下了马车,跟在江一青身后进了客栈。
说来好笑,客栈里的男女个半。从言谈来看,倒像个娼馆。流萤拉着叶楠走快了几步,唯恐见到什么不雅的动作污了眼。她心道:城怀的男女竟放荡到如此地步吗?
要是楠儿见到了,再问出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或是染上些恶性可就不好了。
“流萤妹妹,你带楠儿好生歇息。”江一青把钥匙塞到流萤的手中,随着小二哥上了二楼。他拿着要是,打开旁边的客房道。话音刚落,林云根倒先一步迈过门槛。
二楼走廊的人极少,除却江一青几人外。叶楠见客房门一开,打了打哈欠的手停了下来。抬头连赶数日的路,身体早是吃不消。管它青天白日,睡的舒服才是头等大事。
叶楠不管身后的流萤,听到关门声响起后,踢去鞋袜躺到榻上。她太困了,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脑袋碰到枕头,意识便开始模糊了。再多的事,明日再说。
回过身来的流萤见状,心疼不已。她走至榻前,拉过被子盖在叶楠身上。退回桌前,对着窗外发呆。旅途的疲惫,并没影响她。倒是离开桐阳,让她替林云根松口气。
她和江一青都知道林云根对祁晚有心结,生怕林云根逃避,继续将此事埋在于心。
流萤想,解开林云根的心结才是江一青想来祁国的重要原因。她转头看向榻上的叶楠,眼眸里更多是柔和。他们都该明白七十古来稀之说。四十年,实在是过于短暂。
就连她,也没做好叶楠四十年后离开的事实。叶楠三分之一的人生,转眼即过。流萤怕剩下的三分之二,也像这三分之一。稍不留神,她就再见不到叶楠。
当初,她就该阻止江一青的。
江一青或许早做好准备,在江一青眼里,叶楠与林云根的麻雀不知是否拥等同意义。
窗外太阳炎炎,落进窗内减去不少。闷热的气息,着实令人吃不消。榻上的叶楠踹了被子一遍又一遍,睡的似不踏实。太累了,她实在是太累了。顾及不了太多,沾枕就睡。
江一青、流萤与林云根就是她所有安心的理由。除此之的外的一切事,都得给她休息腾出位置。叶楠在睡着的一瞬间想过,若有人要杀害她,她也是不预备醒来的。
在睡梦之中拿去她的生命,让她死在梦中,也不失一种幸福。等她一觉醒来,太阳已然偏西。迎面的不再是闷热,而是恰好的暖意。口干舌燥的她,忙穿着鞋袜为自己倒杯水来。
叶楠抬眼看到窗前的流萤,她又倒了杯水递到窗前道:“流姨,你怎不去休息?”
“睡过了。楠儿饿了吧,你师父等我们许久。”流萤垂眸看着杯里的水,低头抿了口便又将水杯放回原地。她关上窗户,笑着抚过叶楠的发髻,挽着叶楠的胳膊出了房。
“咚,咚,咚——”他们敲过三声门后,才见林云根来开门。
叶楠揉了揉眼,随着流萤走进。她坐在桌前,迷迷糊糊的。可见到江一青、林云根心不自觉的安分下来,朦朦胧胧的意识,渐渐消失。
“楠儿?”江一青见叶楠摇头晃脑,手撑着整个脑袋看过来道。林云根为叶楠夹了几筷子菜,转而看流萤。他见流萤面色不佳,担心道:“瞧流萤妹妹一脸的阴郁,莫不是赶路赶出不适来。妹妹放心,城怀与香山最多有半个时辰的路,累不着你的。”
“嗯。”流萤用瓷勺搅动着碗里粥,低声回道。香山的景与庙宇,流萤毫无兴趣。
林云根巴巴的望着流萤,不知该怎样才能讨得流萤高兴。他是想让流萤像他似的,乱七八糟的事不放在心上。偏偏他又深知,流萤与他,是截然相反的两面。
开解这种事,他从来不懂。他见叶楠吃饱,撺掇着叶楠离开,把房间留给江一青与流萤。
关门声响起,房内陷入安静,两人都顿感莫名。林云根如此做法,让江一青顿感无奈。
江一青放下碗筷,起身刚想说些什么,敲门声便响起。等到小二姐将饭菜收拾完毕,送来热茶又回归安静。他看向流萤,试探道:“哪件事惹得你心生烦闷?云根,亦或楠儿?”
“嗯?”流萤回过神来,惊觉林云根与叶楠已离开,饭菜已撤换成茶水。她低眉垂眼,细瞧着杯中的自己。她竟憔悴成这般?都说相由心生,怨不得江一青会发问。
“楠儿吗?”江一青想林云根之事已然解决,只剩叶楠。可叶楠的问题又太多,他一时不知流萤烦闷的是哪个?难不成是许七与叶楠模糊不清的情感?
流萤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楠儿很好啊。”
“云根都察觉到你的异常,何况是我。阿萤妹妹,你在恐惧吗?是恐惧楠儿与许七不了了之,徒增伤悲。还是在恐惧楠儿身体经路途遥远的奔走,减少寿命。亦或是恐惧,楠儿的寿命太短。还未开始,已是尽头。”
江一青不知所谓,所以将一切都说出。这些不只流萤恐惧,更是他与林云根所不想面对的。可能林云根经历过,早已事先免疫。而江一青,更多遵循自然的法则。
流萤太注重于情感,难免事未发生倒先缅怀起来。她抬头望去,注视着江一青的双眸。从中看到澈澄一片,想是猜到什么,忙道:“这些一青哥哥不曾想过吗?”
“自然想过。即便发生,又能如何。楠儿自己也说:大不了,就是一死嘛。这有什么的呢?与其让她身心不自在,倒不如让她的灵魂自在。”江一青抬手将流萤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回望着流萤语气温和道。他的眼眸不能细看,否则会被它的深邃所吞没。
流萤手揪着衣角,别过脸不敢多看。这样的话,多想是林云根与江一青合为一体说出的。是该承认的,江一青与林云根对叶楠的影响很深。说是改变叶楠的思想,从而影响叶楠的整个人生也不为过。
而她呢?
流萤松开攥紧的手,起身背对着江一青道:“我对与楠儿来说,不过是尔尔。”
“岂会!楠儿最是依恋阿萤妹妹的,你给了她温柔和善良,这是谁也不能抹去的。别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真到了那一日,不定另有转机。为未曾发生的事心烦,岂不荒谬?”江一青目光追随着流萤,扶桌而起道。他走上前去,手搭在流萤肩上。
他们在楠儿的一生中,不过是过客罢了。短短数十载,转眼即逝。江一青不愿在生死的问题上纠结,更不愿流萤为此难过。他想让叶楠去见识各国风情,也算是不虚此生。
归根结底,人终究是要落叶归根的。永安镇,终究是叶楠的家。
流萤回过头来,对江一青郑重的点了点头。事未到那一步,结果如何是难以说明的。何况,有他们在呢。至于叶楠,她唯有乞求上天,愿叶楠平安喜乐,过好这一生。
江一青见流萤眉目不再忧愁,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他推开房门,送流萤回了房嘱咐道:“阿萤妹妹先好好歇息,待到明日我们继续游玩山水。其他的事,交于我来办。”
“嗯。”流萤想要说些什么,看到江一青担忧的双眸,便吞了下去。她后退两步关上门,转身打开窗户。趴在窗前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行人,把心中的惆怅扔出房间躺回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