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梁之上的流萤看到方夫人教训孩子,忍不住捂嘴轻笑。不知等叶楠大些,是否会难以管教。流萤收回目光往后一躺,静望着此刻的天空。
太阳隐去光辉,泛蓝的天飘着几朵白云。耳边是孩童哭诉声和轻微的风声,偶尔能听到树叶缓缓落到地上的声,待天转暗流萤也回了房。
悠闲的日子,一过就是十来年。
叶楠早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每日与隔壁的方晓宇一起上下学堂,省去流萤不少麻烦。江一青则与林云根每日下下棋,喝喝茶自在的不像话。
倒是可怜了流萤,既要管教孩子,又要洗衣做饭。年年岁岁,他们倒真像个平常人家。
前院的梧桐树跟着叶楠又老了十来岁,梧桐树底下棋的江一青与林云根倒如昨。容貌上未有丝毫的变化,身体依旧健壮。若非叶楠个子增长,还以为一切如昨。
“为何不让叶楠喊你爹,非得喊师父?”林云根手里捏着黑子,寻着机会落子。他听到府前传来熟悉的声音,手一推,把棋盘上的黑白两子毁的乱七八糟道:“是楠儿回来了。不下了,不下了。”
“师父,云根叔叔,你们又在下棋啊。”叶楠走到两人的身旁,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江一青。她身穿粉色裙裳,人恰好到达江一青的胸前。
林云根一把抱起叶楠,捏着叶楠肉乎乎的脸,宠溺道:“你师父见你回来,心思都不再棋盘上。你瞧,差点要输给我。”
“当真,师父可厉害的紧。云根叔叔定在说谎,我才不信。”叶楠低头看着乱七八糟的棋盘,对上江一青的目光咧嘴一笑。
林云根一听,立即哭丧个脸。这小丫头偏心江一青太多了吧。虽说林云根起初不喜叶楠,但是该买的一样不少的买给叶楠。怎么到头来,还不如江一青来。林云根好气的将叶楠放回地上,一本正经道:“为何不信?难道在你心里,云根叔叔不如你师父吗?”
“自然。不过云根叔叔别气,你在我心里天下第二的厉害。”说到这里,叶楠象征性的拍了拍林云根的肩以示安慰。稚气的脸上满是认真,任谁看了都不忍苛责。
“人齐了,准备吃饭吧。”从厨房走出的流萤看到这一幕,好笑道。
叶楠见流萤来了,也不管林云根与江一青,直奔流萤而去。她整个人扑在流萤的怀里低声笑个不停,絮絮叨叨的把学堂里的事一一说给流萤听。
“今天夫子出了题,方晓宇未答上挨了手板。流姨你是未见他哭的多凶,真是羞羞脸。对了,夫子今天还夸我题答得好呢。”
“楠儿真是厉害。”流萤笑着附和道。
林云根一看,他哪能排得上第二,最多就是个第三。这丫头黏流萤黏的比江一青更甚,看来是把流萤当娘了。
江一青看到两人其乐融融,嘴角也跟着弯起。前几天叶楠问他的问题,他还没想好如何答复。怕是到了晚上,又会再问一次。
孩子长大了就不好哄,奇形怪状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多。江一青心事重重的起身与林云根相继进入大厅,桌上的饭菜早已摆上。若是个寻常人家,娶上流萤,真当是三生有幸。
江一青见流萤与叶楠先入了座,与林云根紧随其后。他低头端起碗一言不发的吃饭,偶尔听到流萤和叶楠的对话跟着一笑。
即便江一青不去学堂,也能猜测到今天一天发生的事,一切正从叶楠的嘴里被一一说明。
江一青不期望叶楠循规蹈矩的过一生,人的一生有多种活法,不必太拘泥于一种。当然,无论是哪一种,抉择都是叶楠自己,他最多指引。
“流姨,饭后我想去找方晓宇。”叶楠停下手上的动作,专注的看向流萤,瞪大眼睛静等流萤回答。
答应方晓宇,不好说话不算数的。半响等不到流萤的回复,叶楠把目光转移到江一青的面上。而后又以恳求的神情,转向对面的林云根。
流萤吃饭不喜言语,最多恩了一声敷衍应付。
林云根却是闲不住的人,换做平日定要和叶楠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此时此刻他心情不好,心思早已飘到九霄云外,哪里有闲心注意到叶楠的小情绪。
“流姨”叶楠用小手戳着流萤的碗边,巴巴的看着流萤。声软软的直击流萤的内心深处,可惜流萤仍不为所动。叶楠深知天再黑些,肯定走不掉。看流姨此举,全然不愿遂她意。
流萤抬头瞄了眼发灰的天,放下碗筷起身道:“太晚了,不可。”
“云根叔叔。”叶楠瞄了眼江一青严肃的脸,还是把宝都压在林云根身上。她小步走到林云根的身侧,轻拉林云根的袖子,低声的又喊了几声云根叔叔。
一番小动作下来,把林云根弄得是心肝疼。林云根轻咳一声,出言劝道:“楠儿既然想去,让她去便是。再说,她正是爱玩的年纪。”
话音刚一落,林云根就注意到气氛不对。林云根碰上流萤转身时的目光,又缩回脑袋不敢多言。
“叶楠,你怎还在府内?我等你快一个时辰,为何不来?你这厮,怎能言而无信!”声传到大厅未消,便见亦位橘袍少年跑进。
方晓宇比叶楠整整高一个头,脸上婴儿肥早已退却,双燕眉下的眼睛里带着不满。他前脚落进大厅,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妙。说出的话收不回去,现在走又不合时宜。
左右两难,只得求助的看向叶楠。眼见叶楠耷拉脑袋,一副自身难保的模样。大家且等着他们,可不能放鸽子。方晓宇脚步移到叶楠的身旁,低声询问叶楠道:“怎么,走不了?”
“大抵是。”叶楠埋怨着林云根不争气,低声回道。
平日里唯有师父能压住流姨,可惜师父回回都与流姨站一头。叶楠想到这点顿觉伤感,她与云根叔叔的命是一样的,都是处于弱势那一方。现下倒不埋怨,相反的同情起来。
方晓宇对叶楠吐了吐舌头,正准备离开却被叶楠一把拉住。他听叶楠在他的耳边,低声说:“等我半个时辰。”他领会的眨了眨眼,对着流萤三人行过礼,寻个理由先一步离开。
耳畔残留的暖香,未来得及回味早已消散。方晓宇顿感惋惜,恹恹的出了叶府。
叶楠心急如焚,只得目送方晓宇离开。早知约定时日早些,在天黑前就好。这样,她不必请示流姨,大可自由离府。现下两头不对付,闹得她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流萤顺着叶楠的目光望去,恰好看到方晓宇的背影。忆起方家两子,大子方晓旭二十二,已然成家立业。小子方晓宇与叶楠同岁,从小青梅竹马。
由于两家是相邻,平日里走动略勤。如今看方晓宇才恍惚,他们在永安镇已呆有十来年。以往从不知年月几何,而现今却不得不明了。
从未明了时过境迁的含义,今日倒从方晓宇的形貌上看的清楚。细算来,再过几十年,楠儿该离开他们。
消失这个词很有意思,像是突如其来的风卷起尘埃。风走后,尘埃又落回大地。
“流萤妹妹不必如此苛刻。楠儿想去让她去便是,有云根暗中保护出不来岔子。”江一青看到叶楠委屈巴巴离开大厅,才缓缓开口。
江一青是想护叶楠安全,并不是束缚叶楠。这与流萤所想倒有所不同,流萤更多的是希望叶楠顺应人族的生活和规范,无人保护之下尽可能的减少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