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先俊一直把两个舅妈送到村口的大路边方才停下。
他原本是不想送那么远的,送到院子门口,又或者村口的老枫树那里停下就可以了,潜意识中,或许还是不想跟老杨家人碰到吧!
但是耐不住两个舅妈,尤其是小舅妈非得拽着他的胳膊,一路跟他说话。
大舅妈也不时叮嘱几句,说的全都是叫他要好好劝他娘,跟他爹好好过日子,别再闹腾,嘎婆上了年纪经不起闹腾等等。
姜先俊年纪也不小了,十八岁的年轻人啥话听不懂?
娘这是被娘家给抛弃了,正如之前大家的预料那样。
出了长坪村老姜家,娘在外面就得流浪。
“两个舅妈放心,我是我娘的儿子,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我娘饿着,也不会让她走投无路去投奔其他人,当然了,其他人也不会让她投奔的。“
最后,姜先俊实在是忍不住了,第一次跟两位舅母摆明态度。
小舅母的手从他胳膊上抽了回来,大舅母脸上和蔼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她们也摆正了态度跟他说:“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回去后跟你两个舅舅那里也好有个交代。“
小舅母也道:“咱两家还是亲戚,逢年过节你娘要是愿意回来看看你嘎婆,咱还是乐意招呼的。“
姜先俊点点头,不再吱声。
两个舅母把该带到的话带到了,想要的承诺也有了,心满意足的离开。
途径老杨家五房的时候,小舅母看着那气派的院子叹了口气,遗憾的道:“大姐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不闹,咱都能跟着和这样气派的人家做亲戚呢,现在好了,鸡飞蛋打还落了一身sao。“
大舅母环顾四下,视线所及之处的路边除了大磨和小琴家比较普通外,其他的宅院一座比一座气派,尤其是门楣上写着两个烫金大字的'骆家'。
“哎,咱就没那个命哟,甭看了,走吧走吧!“
明明心里很虚,怕遇到老杨家的人,可姜先俊还是没忍住往五房那边张望了好几眼。
直到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做贼的,鬼鬼祟祟,这才叹口气转身往回走。
一个人影从塘坝下面上来,挎着篮子,篮子里是几截洗干净了还在沥水的莲藕。
“晴、晴儿姐。“
迎面相遇,姜先俊还是习惯性的主动跟杨若晴那打招呼,打完招呼赶紧低下头不敢去看她。
杨若晴原本还真没留意姜先俊,因为她满脑子都在思考骆宝宝的事儿。
算算日子,那丫头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希望航道一路通畅。
突然有人跟她打招呼,她才发现是姜先俊。
这倒让她有点小错愕了。
“呵呵,是你啊,咋跟这站着呢?该不会又是来堵咱家绵绵的吧?“杨若晴笑眯眯问,明明是打趣的口吻,可是姜先俊却感觉这笑容里藏着刀子,话音里埋着危险。
“没,没呢,我刚送我两个舅母走,经过这里。“
姜先俊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的跟杨若晴解释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杨若晴故意拉长了尾音的'哦'了声,挎着篮子往前走。
跟姜先俊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停了下,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没那个能力保护绵绵就别再纠缠她,这是不是喜欢,是害了她。我是看你是个大孝子才好心提醒你几句,别再找绵绵了,不然你就麻烦大了。“
最后这句话,也可以算是警告吧。
姜先俊如果不死心依旧去纠缠绵绵求复合,五叔,还有老杨家那些堂哥们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
除此外,本村,还有外村那些思慕绵绵的年轻人,也不会对姜先俊客气。
至于杨若晴自己,她是不会轻易对姜先俊做什么,除非他犯蠢对绵绵有了'非分之想',那她肯定会出手保护绵绵。
这是底线,在没触碰到底线之前,她不会轻易出手,出手便是碾压。
杨若晴都走进了骆家院子门,姜先俊还跟被葵花点穴手点住了似的僵在原地。
直到老枫树底下他大伯家的儿媳妇,也就是他堂嫂过来浆洗看见他远远的喊了一嗓子,方才回过神。
跟堂嫂敷衍了几句,他埋头跑回了家,灶房的烟囱里没有冒黑烟。
姜先俊心里一紧,该不会是娘又在发脾气摔了锅铲回屋睡觉去了吧?
他冲进西屋,他的床铺被褥折叠整齐,边上他临时搭的小铺子上的被褥也折叠整齐,(这几日姜母一直睡在他的西屋,他把床让给了母亲,自己在边上搭铺子。)
人不在?难道是赌气跑出去了?
他慌里慌张的时候,身后东屋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忙地推开东屋的门。
眼前,爹照样还是躺在床上,脑袋后面垫着好几只枕头将他高高托起。
爹的下巴下面围着一块大帕子,正在吃鸡蛋羹。
而娘正侧身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喂到爹嘴里,还不时问一句:“咸不咸?“
爹说:“正到。“
娘便笑了,拿起搭在腿上的手绢给爹擦拭着胡须上沾着的蛋沫,“你这胡须长了,上昼我把剪刀磨快点给你修理下。“
爹'嗯'了声。
姜先俊用力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这样的场景别说现在了,就算是从前爹娘没争吵的时候也没见过啊!
只有爹给娘端洗脚水,捏肩捶背还要挨训,哪里见过娘这样伺候爹?
“儿子回来了?你舅母她们走了吧?“
姜父看到姜先俊,跟他打招呼。
姜先俊点头,进了屋子,站在床边看姜母把一整晚的鸡蛋羹全喂给姜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早饭在锅里,你喝口茶就来吃。“
姜母跟姜先俊这吩咐了声,起身送碗去了灶房。
姜先俊赶紧凑到姜父跟前,姜父还在回味麻油鸡蛋羹的鲜美。
“爹,娘喂你了?还跟你说话了?我是在做梦吗?“他激动的问。
姜父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别说是你,就连我自个都觉得在做梦,可这嘴里都是麻油味儿,嘿,老天爷开眼,你娘这是转了性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