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冯霁雯早早收拾妥当,用罢早饭之后,带着丫鬟出了门去。
秦嫫自前院回来,适才得知此事,是以就向小仙问起了冯霁雯的去向。
小仙因昨夜染了风寒,今日便未陪同冯霁雯一道出门,此时听得秦嫫问起,便如实答:“太太应是去了靳先生处。”
昨日太太便要去的,只是因二爷临时回来等事而耽搁了。
秦嫫听罢有些疑惑。
“太太可说寻靳先生何事?”
这么早便登门,且昨日便说要过去,倒像是有要事一般。
小仙听了却是摇头,“这个奴婢倒是不知……”
太太从未与她说起过,她自是无从得知的。
但细想之下,却不免有了一重猜测。
之前太庙一事,太太对靳先生感激非常,但事后太太也曾说过:靳先生为人重情重义,而正因如此,日后必不能再让他牵扯进来了。
太太当时的意思很明确,故而她想,太太此番前去靳先生那里,绝非是因老太爷之事。
可太太近来无心琐事,也一贯不爱出门,如此倒像是……辞行一般。
这个设想让小仙一时感到分外紧张不安。
凭心而论,她并不十分赞同那日酒楼之中,那彦成的提议。
不单是这等筹划过于骇人听闻了些,更因她不愿见自家太太因一时心急,而做错了决定。
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大爷初回京次日,太太是备了和离书与大爷相谈的,虽然自那晚起太太同大爷便分了房睡,但自大爷的态度中足可看出,大爷无意与太太和离。
她跟随冯霁雯已久,自看得出她的顾虑,可正因是这份顾虑,恰好彰显出了太太对大爷有着同样分量的心意。
“小仙姐姐,你想什么呢?”
小茶捅了捅她的手臂,一脸疑惑地道:“我同你说了好些话,你怎么跟没听着似得?”
“我方才走神了,没能听清……”小仙回过神来,隐约有几分犹豫地看着小茶,忽然问道:“你说,如果太太有事瞒着大爷,大爷不知,而我若将此事告知了大爷,算是……背主吗?”
“当然算了!”小茶赫然一瞪眼睛,斩钉截铁地道:“大爷虽待咱们也不薄,可咱们都是太太的人啊!”
“我自然知道咱们是太太的人。”小仙拧着眉毛,道:“可……”
在小茶一副不容置喙的表情下,她未再往下说。
“总之咱们不能做对不起太太的事情。”小茶仍在自顾自地说着,“太太待咱们这般好……生是太太的人,是也是太太的鬼。”
小仙听得哭笑不得。
可小茶的话并没能打消她内心的摇摆不定。
她在长长的朱漆廊下来回踱步,心神不定间,不觉行出了廊下,待回过神来之时,赫然已来到了和珅平日理事的外书房前。
小仙在原处站了片刻,终是抬步走上了前去。
算一算时辰,已要临近午时了,大爷也该回来了。
“小仙姑娘来此处作何?”
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忽然自身后传来,心神不定的小仙略惊了一惊,忙回过头去看,却见是一身黑衣的秦顾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背后,手中还握着一把剑。
“秦、秦大哥……”
见她略有些慌张的模样,秦顾一贯冷清的脸色松缓了些,适才又问:“可是太太有事要找大爷?”
小仙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之际,又听他讲道:“大爷尚未回府。”
尚未回府?
小仙有些失望,又有些矛盾的松了一口气,点着头道:“既是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秦顾“嗯”了一声。
小仙脚步匆匆地要离开此处。
“今日风大天寒,既有风寒在身,还是勿要在外面多行走动来得稳妥。”
听得这句话,小仙脚下一顿。
紧接着,就觉脸上莫名烧红起来。
她不敢回头,也不知该答什么,只得应了一句:“……已在喝药了,无大碍。”
可等了许久,再没等到身后有声音传来。
鼓起勇气略将头转了转,这才发现身后已没了人影,仅有风拂过书房前的春梅树,带落了一地嫩黄色的花瓣。
方才那句话,竟好似是她听错了一般。
天色将晚,一顶一品红围子官轿在霁月园前落下。
轿子堪堪停稳,就有一位身着鹤补官服、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撩开轿帘,弯腰行了出来。
大门前守着的下人连忙迎了上来。
“大人回来了。”
下人打千儿行礼,躬身禀道:“内务府里的庆大人,还有杭州来的石知府,都在前厅等着拜见大人您呢,足足等了大半下午了,也没肯回去——大人可要去见一见?”
和珅脚下不做停顿,只道了句“知道了”。
人却未有往前厅去,而是径直回了琉璃阁。
他脚步匆匆,似是急于印证什么事情。
见他回来,琉璃阁中的下人们纷纷行礼。
和珅直接进了正堂。
却见堂前堂内,守着的丫鬟,眼熟的不过只有小亭小羽二人,而秦嫫小醒等人皆没瞧见,心下忽就萌生出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夫人何在?”他问。
“回大爷,太太出门去了。”
出门?
眼下天都要黑了,哪里是出门的时辰?
和珅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微微一变,又问:“可知去了何处?”
两个丫鬟却答不上来:“太太并未提起。”
“走了多久?”和珅的语气已隐隐有了着急之意。
“应有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
和珅当即转身,疾步离开了正堂。
他一面当机立断地往前院走去,一面让人唤来了刘全。
“可知夫人去了何处?”
“太太出门时,正是奴才给备的车,只见太太带了不少东西,但没说要往何处去,奴才便也没多嘴去问。”见自家爷脸上带着罕见的急色,刘全推测着道:“但想来,应是往英廉府给小舅爷送东西去了吧?”
英廉府被官兵看守着,府内之人一概不可离府半步,因此,冯霁雯常常会送些日用之物过去。
和珅听罢当即便道:“备车——”
刘全刚要应下之际,却又听他改口道:“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