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搁下了筷子欲站起身来。
“欸!”
冯霁雯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摇头道:“这个时候都在饭厅吃饭呢,你贸贸然找过去像什么话?”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冯霁雯笑了笑,宽慰道:“你放心罢,他绝不会因此而不悦的。”
一来她又没表达出对福康安念念不忘的意思来,二来……她与和珅,本就不是普通的夫妻关系。
两人早有约定,只要不做出损害到对方之事,其余互不干涉。
“可是……大爷他都气走了啊!”小茶觉得自家太太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时感到十分着急。
气走了
他没进来,定是觉得听着了她与紫云的对话觉得再进来多少有些不自在。
生气必然是谈不上的。
“好了,此事我晚些自会亲自与他解释清楚。”冯霁雯对小茶道:“你且出去守着吧。”
小茶仍觉得放心不下,却也不敢违背冯霁雯的命令,唯有依言起身退了出去。
“你真不担心他生气?”紫云皱眉道:“万一他听岔了,误会了呢?”
冯霁雯笑着道:“你就别担心了,我自有分寸。”
紫云却仍有些愧疚。
“我当真不该说这个的。”又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我这张嘴真是闲的慌!吃着饭竟然也堵不住它!”
“好了好了。”冯霁雯低头去夹菜,一边道:“下回注意些便是了。”
这事虽对她与和珅没什么影响,可到底是从前之事了。
让丫鬟们听着了,对和珅多多少少也有些不太好。
能不提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纵然你不提醒,这个记性我今日也算是长下了……哪儿敢有下回啊。”紫云心内的愧疚半点也未得到缓解。
直到饭后离去之时,仍为此对自己今日所言而耿耿于怀。
冯英廉饭后又留坐了一会儿,醉了酒的伊江阿被下人扶走之后,冯霁雯便去了偏厅与和珅一同陪老爷子说话儿。
冯舒志则去了和琳的院子里,俩人研究什么记载着角弓的一本儿古籍去了。
今日孙婿被敕封,冯英廉一时兴起便贪了杯,因和珅臂伤未痊愈,不宜饮酒,而和琳又是个酒量不济的,伊江阿便毛遂自荐要跟冯老爷子喝个尽兴,结果姜还是老的辣,伊江阿最后醉得不省人事,冯英廉却自称还能再战一局。
但冯霁雯觉得他能说出这等话来,至少也是醉了有七八成儿了。
事实还真是。
她跟和珅搁这儿坐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了,眼睁睁地瞧着老爷子从今天晌午的牛骨汤熬得火候不够,劝诫他们年轻人做事不要心急这一茬儿,吐槽到金简那日去英廉府时,他绝口未提留饭之事,金简却仍厚颜无耻地留下来吃了他一顿饭……
后又说到府里看后门儿的大黄狗下了崽,再有几天就满月了,他挑了一条毛色最满意的打算送过来,问孙女跟孙婿想要不想要。
冯霁雯已听得额角直冒黑线。
偏生和珅还能一脸淡定自然,闻言点头道:“既如此,小婿便先行谢过太岳父舍爱相赠了。”
“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约摸的酒劲儿越上越浓了,醒酒茶竟也没起什么作用,冯英廉说话舌头都开始打起结来,眼皮也越来越沉。
冯霁雯听着二人的对话,满脸苦笑。
“等回头你们家那只小白猫儿下了崽,别忘了给我留一只。”老爷子一副‘我送你们,你们也得送我’的口气。
“既然太岳父开了口,自然也要给您留最好的。”
虽然和珅对答如流,很好地将自己的智商放在了低于正常人的高度与冯英廉这个吃醉酒的人顺畅地交流,可一旁的冯霁雯却当真是听不下去了。
“祖父,我瞧您似乎是困了,不如先去客房里稍作歇息吧。”她看向冯英廉道。
老爷子一听困这个字儿,倒是很配合地打了个哈欠。
却是道:“不能搁你们这儿睡,我回去晚些还有正事要办。”
话罢便四处地看,“舒志呢?扶我回去——”
“您今日不是休沐吗?还能有什么要紧事,歇一歇再走也不迟。”冯霁雯劝道。
冯英廉却不听,一个劲儿地摇头。
冯霁雯拗不过他,只得让下人去了和琳处请冯舒志回来。
冯舒志与和琳借走了那本儿书,宝贝似地抱在胸前,见老爷子醉至如此田地,倒也不显得意外,还很从容自若地吩咐小厮扶老太爷。
“你就不能搭把手儿吗?”冯英廉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养孙子干嘛用的……”
冯舒志嘴角一阵抽抽,唯有将手里的书交给了小野子,自己亲自上前扶过了脚步虚浮的冯英廉。
冯英廉:“这还像点样儿!”
冯霁雯在一旁哭笑不得。
夫妻二人将人一路送至大门外,又瞧着老爷子上了马车,道别后目送马车驶出了驴肉胡同,方才收回了视线来。
和珅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得刘全忽然道:“嘿!那不是姓钱的吗?他来作何?”
他对钱应明的印象差到了极点,搁他眼里钱应明就是一表面斯文的无赖之流。
冯霁雯与和珅闻言转头望去,果见方才英廉府的马车消失的拐角处,行来了两名着一蓝一灰粗布文衫的年轻人。
走在最前头的赫然就是钱应明。
其后则是丁子昱。
和琳也皱了皱眉:“案子不是都已经结了吗?他还来做什么?”
他虽然未与钱应明直面接触过,却也在刘全不遗余力的复述之下,对此人的作所作为知之甚详。
冯霁雯一瞧见钱应明也觉得颇为头疼。
和珅却仍是笑吟吟的表情,看着钱应明走来的方向,对和琳与刘全说道:“来者是客,不得无礼。”
刘全与和琳只好噤声不言。
钱应明与丁子昱被请进了前厅,丫鬟上前奉茶。
钱应明今日瞧着倒不像是来找茬儿的,只因其从大门前一路来至厅中坐下,竟是大发慈悲地没有说一句难听话来污染大家的耳朵。
丁子昱先是恭贺了和珅升迁之喜,又十分报郝地道因是临时登门造访,未来得及备下什么贺礼,待择日再前来补上,还望勿怪。
“丁先生客气了。”和珅毫不介意地一笑,问道:“不知丁先生与钱公子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这……”丁子昱看向钱应明。
“和大人刚升做了五品官,一眨眼竟就变得贵人多忘事了。”钱应明冷声冷气儿地问道:“钱某今日前来,没有它意,只是想问一问和大人,后日便是殿试之日,不知和大人曾答应钱某之事,进展得如何了?”
他说得隐晦,就连丁子昱都不知是何事,只是听他又要来和宅,生怕他又滋事,顾及和珅夫妇待他有恩,不放心之余唯有跟着过来了。
而经钱应明这么一提,冯霁雯却是想起来了。
那晚钱应明遇袭之后,在和宅中,和珅与之谈判之时,曾答应过钱应明,可以帮他将考卷递呈皇上,重新审阅。
后日便是殿试,迟迟未得到音讯的钱应明自然耐不住性子要上门发问了。
就是不知和珅究竟帮他办了没有?
“原来钱公子是为此事而来。”和珅语气平和地道:“即便钱公子今日不来造访,我本也欲让下人请钱公子前来的——不瞒钱公子,考卷我已从礼部命人找出,此际就在和某的书房中,还请钱公子与丁先生随同和某移步书房详叙。”
钱应明冷哼了一声,当即站起了身来。
丁子昱怔了一怔,听得和珅言明要自己一同前去,虽不知什么考卷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跟着钱应明与和珅一并去了外书房。
冯霁雯则带着丫鬟们回了椿院。
因着和珅升迁的缘故,纵然府里来了位不速之客,大家的心情却仍是喜气洋洋的。
就连小醒的神情也于平日里的木然不同,多了一丝淡淡的喜色,吩咐几个丫鬟做事时的口气亦缓和了许多,倒令得小羽几人有些‘受宠若惊’。
“太太走动忙活了一上午,该是乏了。左右这会子也没什么事了,太太不若小憩片刻稍作歇息吧?”秦嫫与冯霁雯讲道。
冯霁雯却摇了摇头,笑着道:“困倒是不觉得困,只是这一身衣裳首饰委实压人,先替我换下来罢。”
秦嫫便招来了小仙替冯霁雯更衣拆发。
可小仙这厢还未来得及将衣物取来,那边便听得小茶来禀,说是又有客来。
“爷还在外书房没出来吗?”冯霁雯问道。
小茶道了声是,却又讲道:“来得是位太太,大爷不便接待,奴婢这才与太太通传来了。”
冯霁雯有些疑惑地问:“哪家的太太?”
“说是礼部尚书李大人府上的夫人——”
礼部尚书李怀志家的夫人
她们认识吗?
冯霁雯仔细想了想,有没有在哪个场合偶然遇到过不敢说,可她能确定的是,她从未与这位夫人说过话。
但正如和珅所言,来者是客。
她没有不见的道理。
“太太便等回来再更衣吧?”小仙轻声问道。
冯霁雯却道:“还是先换下来。”
接旨时穿成这样为得是不失规矩,可如今见一品尚书夫人,先不管对方来意为何,却也不宜过于张扬了。
尤其又是在自家,更不必如此,否则反倒会显得她太过浮躁。
这点面子,她还是不能给刚升了官儿的和珅丢了的。
“这位和太太怎么还没过来?和家统共就这么大点地儿,去通传的丫鬟该不是在自家迷路了吧?”前厅中,一名长着菱形脸的丫鬟正语含不满地道:“还是说有意简慢咱们夫人呢?”
另一位丫鬟则轻笑着说道:“别瞎说。迟迟没过来,十有八九得是挑衣服首饰呢。”
不过瞧着这寒酸的住处,想必这位太太再怎么捯饬也上不来什么台面。
“姐姐说得也是。”那名丫鬟低低地笑。
听得丫鬟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李夫人曾氏并未出言阻止,而是坐在那里含笑不语。
近来被临时差来前院代替红桃的小亭闻言脸色恼得涨红。
“这都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了。那个谁,去催催你家太太,我家夫人可没这么多闲工夫在这儿干耗着。”菱形脸的丫鬟颐指气使地对小亭说道。
小亭愤愤地咬了咬下唇,张口欲言,奈何嘴笨,又惧于对方的气焰,压根不敢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那丫鬟见状下巴挑的更高了些的,斜着眼睛说道:“瞧什么呢?还不赶紧去?”
“怎么跟人说话的,无礼至极。”
一道清脆悦耳却带着微怒的女子嗓音传入厅中,那丫鬟闻言一愣,忙转头望去。
曾氏也微微侧了视线看去。
视线中,一名着雨过天青色对襟夹衫,一头乌发挽作普通的小两把头,左右各簪一支白玉梅花钗,小巧的耳垂上挂着一对儿光泽莹润的南珠耳坠子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其面上略施薄粉,一双美目尤为有神。
绝算不上什么惊艳之貌,却给人一种恬淡而亭亭之感。
行走间更似连发丝儿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质,大方得体,又有几分优雅的高贵。
曾氏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种气质她只在一人身上瞧见过。
但那已是三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彼时先皇驾崩,当时刚满十岁的她随母亲一同入宫拜见太后娘娘,在太后宫中见着了一位着丧衣的绝色女子被罚跪在殿中,彼时她尚不懂什么叫做礼仪气质,只诧异于怎会有人跪着也能如此好看,竟让她移不开视线来。
那名女子便是如今出宫清修的况太妃。
“太太……不是奴婢……”小亭吞吞吐吐地解释道。
方才太太一进来便训斥她无礼。
可说话的人不是她啊。
“这厅中只有你一个伺候的,不是你还有谁?”小醒竖眉呵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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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吃好睡好,共举早睡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