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一直不明白,爱是什么?爱可以让一个人痴傻到什么地步?
她曾经误以为,自己对于邵子卿的仰慕与感激,就是情窦初开的爱,后来她觉得,自己见了陌孤寒,便脸红心跳,满心欢喜,那也是前嫌冰释后的爱。
今日,她从君淑媛的身上,方才明白,原来真正地爱一个人,是这样。就因为她害怕陌孤寒会愧疚,懊悔,自己就要一辈子背负这样千夫所指的名声。
爱一个人太可怕,超出自我,如飞蛾扑火,就像自己忠君爱国的父亲一样,为了捍卫长安,可以舍弃一切。
爱就是一把双刃剑,伤人太痛,她永远都不要爱一个人,尤其,这人是陌孤寒!是皇上!他是一方顽石,一块寒冰,一个多疑而又狂傲残暴的男人。
“姐姐,答应我好吗?”君淑媛揪住她的衣襟不放,用尽全身气力,眸子里满是期盼,人已经气若游丝:“不要告诉他。”
她心疼地弯下腰,将她扶好,只能颤抖着手连声呢喃:“傻丫头,傻丫头!”
君淑媛似乎是倦了,疲惫地闭上眼睛,只有樱唇翕动,似乎是在说胡话一般。“君晚走得无牵无挂,只是一辈子对不起君迟哥哥......当初我负了他......被鹤妃推给了皇上。后来,我连心都没有守住,也给了皇上......只给君迟哥哥留下满腹愧疚......若是奈何桥上,真有孟婆汤多好......”
声音愈来愈低,在耳畔飘渺犹如梵音,逐渐听不真切。
眸子暗淡下去,如灯烛熄灭,杳然一缕青烟,再也照不到尘世繁华。
太后宫里的人进来,传太后旨意:“太后恩典,准葬。”
月华半跪半坐在床跟前的脚踏上,依旧握紧了君淑媛冰冷的手,麻木地抬起脸来,君淑媛一脸安详,已经是香魂杳然。
她用她一世痴情,就换回了两个冰冷的字:“准葬。”
不用挫骨扬灰,不用飞扬进那口枯井,永世不能轮回,准葬,普通百姓最理所当然的归宿,成了皇家的恩典。
月华主动请缨,承办了君淑媛的葬礼。
君淑媛去世的时候还是淑媛的位份,但是葬礼,太后却要求一切从简,说是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不喜欢宫中办丧事,有些晦气。
月华觉得无所谓,走得是否体面,跟这些繁文缛节是没有多大关系的,更何况,君淑媛生前便性子淡泊,去世以后应该也不喜欢被太多的人打扰。
事实上,她完全多虑了,君淑媛的死在后宫就像是湖水里投入一粒小石子,连个浪花都没有,只是荡起了几分涟漪,过后便依旧平静,甚至不如当初梅园一事沸沸扬扬。
在每一个人的眼里,不安守妇道的妃子除了死路一条,也没有其他出路,纵然再熬下去也只是行尸走肉。皇上没有剥除她的名分,准予风光大葬,已经是恩德。
而紫禁城里,唯一不缺的,就是女人。
入殓以后,灵堂凄清的很,根本便没有人前来祭奠。除了她跟前的几个宫人,多少还有一点主仆情分,惦记着她曾经的好,红着眼圈呜咽几声,整个灵堂里,也只有白烛燃烧的哔啵声。
夜深以后,宫人们也都不知道躲去哪里偷懒了,月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蒲团上,双臂抱膝,只听到自己清浅的呼吸声。在这冰寒入骨的冬夜里,从身子里呼出的气息都是沁凉的,带着眼泪的潮气。
君淑媛生前的时候,并没有给身边伺候的人带来多少富贵,与耀武扬威的资本,去了以后,也自然不会被人惦记。
兰才人静悄地过来,陪着月华沉默了一会儿,烧了几张纸,殷勤劝慰几句,让她回去好生歇着。月华也只摇摇头,执拗地让她走了。
宫里往日称姐道妹的妃子们,因为了陌孤寒的态度,也回避着,不肯过来周全个情面,月华长叹一口气,依靠在君淑媛的棺木上,痴痴地出神。
她在等两个人。
一个人是君迟,还有一个人是陌孤寒。
君迟,是月华替君淑媛等的。她走的时候,心里满是愧疚,带着沉重的负罪感。月华想见到那个叫做君迟的男子,当着君淑媛的面,问一声,他怨不怨,恨不恨,悔不悔?让君淑媛安心地走。
可惜,等了两天,他也没有来,或许,他压根便不知道君淑媛离世的消息;也或许,他伤还未愈,根本便不能进宫;也或许,他根本是无法靠近碧霄阁的;也或许,他心里果真是怨恨的,压根便不想见她最后一面。
第二个人,是陌孤寒,这是她为自己等的。她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希翼,她觉得陌孤寒并非是完全无情无义的人,他冰冷的外表下,有一颗比谁都炽热的心。这样的人就像是一杯醇厚的酒,看起来是清冽的水,一经点燃,就可以燃烧起最汹涌澎湃的火焰。
君淑媛即便是在他的眼里,背叛了他,犯下了任何男人都无法饶恕的罪过,如今,她已经离世,作为曾经的枕边人,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也应该过来看她最后一眼。
门敞开着,月影西移,有干冷的月光从门外洒进来,是惨白的颜色,给青石地面镀上了一层寒霜。今夜清冷无风,白烛摇曳,幡影重重,使得屋子里愈加凄清。
月华怀里抱着捧炉,将烧纸丢进奄奄一息的灰盆里,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