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李明辉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吃不准徐浩东的态度,徐浩东的话既让他惴惴不安,又让他心存侥幸。还有一点,他不知道徐浩东会不会帮他,确切地说是会不会救他。
林建峰市长帮不了自己,这一点李明辉是明确的,“有问题,找书记,要表扬,找市长。”这四句话不是戏谑之语。林建峰胆小,遇事就躲,外强中干,没有担当,如果让林建峰知道三一七纵火谋杀案是个冤假错案,他肯定会躲到天边去的。
李明辉也不会找检察院副检察长田坤和法院副院长肖乃文,这二人在三一七纵火谋杀案中陷得很深,制造冤假错案,田坤和肖乃文都有份,他李明辉只是一个知情者,性质不能相提并论。
犹豫之后,李明辉还是决定找人商量。
这几年,市公安系统成了政治上的香饽饽,谁都想咬几口,谁都想在公安系统里有自己人的存在。李明辉也是,只是他没有明目张胆,而且悄悄地经营,功夫不负有心人,李明辉好歹在市公安系统里有了自己人。
一个是市公安局经侦大队代理大队长王天桥,前任大队长洪立平不久前刚刚落马,他刚刚由副转正。一个是市公安局交巡警大队副大队长方德平,其中王天桥是李明辉多年的好友,方德平是经王天桥“发展”起来的,而且方德平还是当年三一七纵火谋杀案专案组的成员。
王天桥三十几岁,也是十几年工龄的老警察,方德平比王天桥年轻几岁,但在云岭警界也颇有一点名气。
下午,李明辉在一家朋友开的茶馆里约见王天桥和方德平。
密室密谈,李明辉与王天桥和方德平都很放心。
李明辉先问市委工作组进驻市公安局后的情况,“怎么样,徐浩东书记搞的市委工作组,把你们给吓着了吧?”
王天桥说:“我倒是没什么,有错误也是工作中的错误,把我从经侦大队轮岗到其他大队,我也没有意见,我相信我没有问题。”
方德平不说话,心事重重,烟抽得凶。
李明辉问:“德平,你有问题吗?”
王天桥替方德平回答,“德平他倒是被吓着了,但他不是被工作组给吓着了,而是被那条小道消息给吓着了。谁都知道,三一七纵火谋杀案不经查,一查就会露馅,一露馅大家都会玩完,德平是担心啊。”
李明辉点着头说:“没错,三一七纵火谋杀案专案组的参与者们,就是一根绳子的蚂蚱,案子一旦翻过来,谁也跑不掉,包括我李明辉在内。”
王天桥问李明辉,“李哥,那条小道消息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点了点头,李明辉说:“岂止是知道,我还知道那条小道消息不是空穴来风,十有八、九是真的。”
方德平吃了一惊,“李哥,你这么说的根据是什么?是林建峰市长告诉你的吗?”
李明辉摇了摇头。
王天桥说:“这个林建峰市长,我看他实在不怎么样,他要是知道关于三一七纵火谋杀案复查的消息,不但不会告诉你,反而会躲得远远的。”
“天桥你说对了。”李明辉说:“我问过林建峰,一问三不知,我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我实说了吧,我是从徐浩东书记那里得知的。”
这一回,不但方德平吃惊,就连王天桥也吃了一惊,“李哥,你和徐浩东书记关系紧张,他能说实话吗?”
“这个,这个怎么说呢。”李明辉说:“实事求是地讲,我对徐浩东是佩服的,但他为人为官又清又正,象我这样的人不敢高攀,也高攀不上。不过他的话我是相信的,省委第六巡视组进驻云岭以后,专门找徐浩东书记谈过话,他说巡视组领导说过这么几句话,‘巡视组出发时受到省委领导的接见,省委领导提到了三一七纵火谋杀案,要求巡视组注意收集与三一七纵火谋杀案有关的信息和资料’。”
王天桥和方德平立即琢磨起来。
李明辉说:“徐浩东书记说,他听出了巡视组领导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为此他琢磨了好几天,他的结论是,上面领导也正在纠结,要不要对三一七纵火谋杀案进行复查。”
王天桥思忖着说:“我觉得徐浩东书记分析得对,大势所趋,纸终究包不住火。”
方德平苦起了脸,“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等着进去了,当年的三一七纵火谋杀案,我自始至终都参与其中,从第一个专案组到第二个专案组,以及第二个专案组改组后的第三个专案组,我是一天都没有离开过,只要案子一复查,我就是第一个进去的倒霉蛋。”
王天桥说:“德平,你也不要说得那么悲观嘛。”
李明辉说:“德平,天桥说得对,现在咱们长话短说,你和天桥说说,在你们市公安局内部,除了工作组带来的影响,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情况。”
王天桥说:“有这么一个情况,不知道与三一七纵火谋杀案有没有关系,特警大队大队长李勤军,他是徐浩东书记的发小,有人怀疑他在暂管局档案室时,动过三一七纵火谋杀案的卷宗,但不确定是真是假。”
李明辉脸色一凝,“这个李勤军别人指挥不了,他只听徐浩东书记一个人的,如果李勤军真干了,那肯定是徐浩东书记的授意。”
方德平说:“我也有一个情况,上次我们请水上派出所配合办案,听水上派出所的人说,水上派出所教导员丁尚平,和水上派出所副所长肖飞,两个人都请了长假,至今还没回去上班。丁尚平是原市刑侦大队副大队长,肖飞是原市刑侦大队重案队队长,两个人都是三一七纵火谋杀案发生以后,第一个专案组的主要成员,他俩后来又双双被换,还双双被调离市局去了水上派出所。”
李明辉问:“德平,你知不知道,丁尚平和肖飞是什么时候开始请长假的?”
方德平说:“这个我不很清楚,需要的话,我得找人问问。”
思忖了一下,李明辉叹息着说:“如此看来,三一七纵火谋杀案很可能早就被上面盯上了。”
三人同时沉默了,丁尚平和肖飞都是当年被排斥的参与者和知情者,二人同时请了长假,这个信号的意义不言自明。
这时,方德平接到电话,市区通往火车站的半封闭公路上,发生多辆轿车相撞事故,市110指挥中心通知他这个值班的市交巡警大队副大队长,马上赶到现场处置。
方德平匆匆地走了。
王天桥慨叹了一声,“唉,德平说得对,三一七纵火谋杀案要是翻过来,他肯定就完蛋喽。”
李明辉苦笑着说:“我也一样,虽然当时只是挂了个名,但毕竟是专案组的成员之一,我也难逃干系啊。”
“不。”王天桥望着李明辉说:“李哥,我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我今天想跟你说句真心话,不知道可不可以?”
“你啊。”李明辉指着王天桥说:“以你我的关系,我找你来,就是要听你的真心话嘛。”
“我建议你自保。”
“自保?”
“学徐浩东书记三年前的举动,与方德平他们切割关系,把自己择出来。”
“天桥,我怎么能跟徐浩东书记比呢,他是清清白白,能完好无损地把自己择出来。而我却身陷其中,至少也是一个知情者,我能择得出来吗?”
“李哥,徐浩东书记当年是全身而退,你确实无法全身而退,但是,你如果学徐浩东书记的做法,至少不会有牢狱之灾。”
“这倒也是,只要我主动说出我知道的一切,我就不大可能会进去。”
“还有,你作为知情者,对当时的专案组的其他成员肯定相当了解,如果你有立功举动,也许还能安度下半辈子。”
“天桥,你这是什么意思?”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你是说……你是说,举报他人?”
“对,举报他人,也就是出卖。”
沉默半晌,李明辉长叹一声,“唉……天桥,我怎么能这样做呢?”
“李哥,这是唯一的办法了。”王天桥说得语重心长,“李哥,根据当前的反腐大势,象三一七纵火谋杀案这样的冤假错案,迟早会被翻过来搁在阳光之下。也就是说,制造这个冤假错案的所有人都跑不了,但只有一个人可以侥幸逃脱,因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复查三一七纵火谋杀案尚未正式开始,这个人只要揭竿而起,他就是有功之人,将功折罪,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
李明辉又是苦笑不已,“天桥,你是要让我当这个揭竿而起的人,也许如你所说,我能全身而退,可让我出卖别人,我的人品就算败光喽。”
王天桥说:“李哥,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这样做,要么不这样做。”
李明辉又开始犹豫,犹豫了老半天,犹豫到离开茶馆与王天桥分手,他还没有做出选择。
回到市行政中心大楼十一楼自己的办公室,李明辉还在犹豫。
但是,选择还是必须做出,王天桥说得对,只有一个人可以侥幸逃脱,因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终于,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李明辉拿起电话,用颤抖的手拨出了一个号码。
“浩东书记,我是李明辉,我有非常重要的情况向你汇报。”
“好啊,你来我办公室吧。”
“不,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大约需要半个小时,请你在办公室等我好吗?”
“行,我等你,不见不散。”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李明辉驾着私家车,回到了市行政中心大楼地下停车场,
提包下车,李明辉关了车门,朝电梯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闪身而出,手里的木棒带着风声,朝李明辉扫了过去……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