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  1371 关于他们,关于未来

类别: 科幻空间 | 末世危机 | 末日乐园 | 须尾俱全   作者:须尾俱全  书名:末日乐园  更新时间:2021-04-12
 
同一天早上八点半的时候,邓倚兰的心凉了。

她也没想到,她和张叔商量了好几天的计划,在她准备实施的这一天被堵死了。

“全部回自己房间去,”走廊那一头,有几个男护工一边走一边喊,将每一个还在走廊里徘徊的病人都赶回了房:“都走,没有通知不许出来!”

最后一句其实根本没有意义,每当他们确认过一间病房里的人都齐全后,他们就会把房门反锁上走廊里尽是门板与钥匙回荡起的响声。

当邓倚兰被高喝声给吓了一跳的时候,她正站在走廊上等待张叔。

他最近给她讲了许多进化者的事情,有些听着匪夷所思、简直像疯人呓语,有些又叫她听了之后隐隐羡慕。二人讲得最多的,自然是今天早上这一场逃亡,计划说起来也不复杂,就是冒点险:每逢周三早上十点,都会有一辆运送果蔬肉菜的卡车开到院后食堂外卸货,到时二人准备偷偷混进卡车里离开精神病院。

刚起床时,邓倚兰往窗外扫了一眼,心里就升起了和天空中一样乌沉沉的阴云。要是今天下暴雨,那卡车还会来送货吗?

二人仍旧按照原定计划,先去院里给盆栽浇水,最后确认了一次监视死角。浇过水后,张叔与她分头去做准备可到了预定时间时,她焦灼不安地等了十来分钟,张叔没有等来,却等来了护工,仿佛是今日第二个不详的兆头。

一个男护工走过来,朝邓倚兰挥挥手,扬声问道:“你是哪个房的?别在这儿待着了,赶紧回去。”

“我、我是406号房的,”邓倚兰随口报了一个数字,一时心慌得手心都在发汗。她见那男护工虽然面生,却似乎挺好说话的样子,又问道:“请问,要我们回房是怎么回事呀?”

那男护工示意她快点上楼回房,给了她一个再短不过的答案:“今天全市戒严诶,你!你往哪儿走呢?”

戒严?

邓倚兰脑子里空白了半秒,忽然回过神,赶紧趁着他们的注意力都被旁边一个病人吸引走的时候,匆匆跑向了楼梯口她一闪身躲进水房里,耳朵里全是血液冲击的嗡鸣声。

全市戒严,那运输卡车岂不是不会来了吗?

张叔没来,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再在病房楼里等下去,迟早要被赶回房间锁起来,今天计划就泡汤了可是就算她独自一人去了后院,卡车也不会来了,张叔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又有什么用?

邓倚兰也知道,理智的决定大概是今天先按兵不动,等下次机会。但她太想回家了,一想到要再等一个星期,那股浓烈的不甘就几乎叫她喘不上来气她这段时间,全是靠着幻想逃离而撑下来的那幻想今天明明应该成真了,却突然全成了泡影,她实在受不了。

而且,若是她在戒严期跑出去,是不是就意味着不会有追兵了?

几乎什么也没想,当护工伸头进来瞧的时候,她立刻钻进了水池与储水器之间的空隙里躲了起来。赶病人回房只是为了避免在戒严时发生意外情况既然只是防护措施,那护工也因此不大警觉,草草看了一圈,就离开了水房。

在一楼的人走得差不多时,邓倚兰赶紧出去了。她不敢设想是否有人正通过摄像头监视自己,只大步跑向后门,一拉把手,却发现门锁上了。

她愣了两秒,好像不相信门锁似的,又徒劳地拉了几下。两道门板紧紧闭合着,摇也不摇。

后门走不了,岂不只剩前门大厅了吗?她得从一堆护士的眼皮子底下走出去,绕一圈去后院?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与其今天硬闯让他们生出警惕,还不如安心等待下一次机会

想是这么想,邓倚兰在分岔口时却脚下一转,身体好像自己有了主意,拐去了通往前门的走廊。从大门口投进来的天光里,正聚集着好些个医院的职工,一齐仰头望着大堂里挂着的电视屏幕一个护士正好捅了捅拿着遥控器的同事,说:“你把声音开大点。”

他们都聚集在大堂了,那么现在办公室里应该是空着的吧?

邓倚兰忙猫下腰,悄悄钻进了其中一间半开着门的护士站,四下一扫,悬在喉咙里的心总算是跌了回去。她站在门侧,耳朵捕捉到了从大堂传来的新闻播报声。

“疑有不知来源、身怀危险能力的不法暴徒,占据了本市铜地码头”

“目前大批已包围了码头”

“市民不得外出,一切等待通知。戒严期间违反规定者,可按扰治滋事罪判处十五天拘留”

邓倚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好像猜到出什么事了。

又朝外扫了一眼,她发现众人的脑袋都高高仰着,全盯着墙上的电视。他们是背对着大门口的,或许她可以从众人背后走过不,不行,大堂另一侧的保安正坐在桌子后,同样殷切地盯着屏幕。一走出去,她就会直接暴露在对方的视野里。

张叔原本是负责收集便装,让他们二人可以换下病号服的如今张叔不知去了哪儿,她穿着一身病号服,寸步难行。

她回头扫了一圈房间里,发现没有一张椅子上搭着外衣。她焦灼得口干舌燥,目光下意识地在桌上杯子转了转,却忽然瞧见了一部电话。

邓倚兰正要走过去,只听远方冷不丁滚过去了一声闷雷她以为是终于要开始下雨了,不料那雷声却接连不断地响起来,密集得不留空隙,摇撼得脚下大地都在微微发震她急忙扶住桌子站稳,听见外头响起了众人纷杂的惊叫声:“真放炮了!我的天哪,好吓人”

铜地码头上开火了?

进化者总不可能抵住现代军队吧?

邓倚兰稳住心神,匆匆捞起电话,朝墙上看了一眼。

墙上有一张表,列明了医院里各个分机号。她拨通了其中一个分机号,随着话筒里一响,走廊上也跟着响起了电话铃声紧接着,话筒里传来了保安的声音:“喂?”

“有人刚才趁乱砸了前院门口的摄像头,”邓倚兰也不知道这个主意是怎么进入大脑的,听凭它从自己嘴里滑了出去:“你快去看看!”

不等对方有反应,她就啪地一声挂了电话。她蹲在门口,悄悄探头往外望去时,发现那保安又“喂”了几声才放下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了身。

太好了!

那保安才刚一出大门,邓倚兰立刻轻手轻脚地钻了出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电视吸引了,就连她自己在经过时,也差点停下来跟着看一看。

新闻里居然在实时播放码头上的战况,她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扫一眼都叫人心惊胆战那些进化者,怎么可能在这种强度的战火里活下来?时不时,还有解说员的插播,为观众介绍这种“具有危险能力的不法暴徒”的来龙去脉看来进化者的事,是准备要公开了?

她强忍住自己多看几眼的冲动等她绕进后院里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裂了。

除了从天边不断传来的轰鸣之外,后院里一片寂静,大门自然也上了锁。乌云沉沉地压在头顶,好像随时会砸落下来压塌大地远方天地间不知何时鼓起了狂龙一般昏黑暴躁的数道风柱,盘旋着,仿佛要将人间从地面上刮下来似的离得这么远,邓倚兰都被强风给吹得黑发飘舞、衣衫猎猎作响。

四下一望,连一个人都没有。她赶忙躲去院墙底下避风,忽然感觉到有人在她肩上一拍,几乎把她的魂都拍出躯壳邓倚兰差点发出一声惊叫,转身一瞧见来人,立即将惊叫吞回去,小声说:“张叔!”

张叔往常没有什么表情的那张脸上,如今也因为激动紧张而一阵红一阵白。

“出了点问题,我只好来这儿等你。”他四下看看,把邓倚兰拉进摄像头的死角里,低声说:“我本来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你听说了吧,今天戒严。”

邓倚兰赶紧点点头。“码头上和进化者打起来了,那辆卡车不会有了,”她带着几分无措地问道,“我们怎么出去?难道要爬墙吗?”

后院里有几棵高高的大树,一部分树枝树冠都伸到了墙外假如能够先上树、再爬到墙头,那他们的确是能够翻出去的问题就在于,墙的另一头什么也没有。假如他们从两三米高的墙上跳下去,摔伤了腿脚跑不远,不出十分钟就会被追出来的护工给抓回去。

“那倒不必,风太大,不安全。”张叔举起了手中一只鼓囊囊的塑料袋,在风雷声中说道:“你看,我找到了好东西。”

“什么?”邓倚兰眼中一亮,她太需要好消息了。

“我弄到了保安制服,两套,我们换上就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去。”见她急忙接过了袋子,张叔忍不住笑起来,“慢点!”

“你太厉害了,”邓倚兰打开袋子,又惊又喜地说:“居然能弄到保安制服”

她说到这儿,伸手将里头的一团布料掏了出来,浑身激流而过的热血登时一下冻在了血管里。她有几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将它抖了抖,一把扔在地上,又从袋子里掏出了另一大团布。

张叔弯下腰,捡起那团每张病床上都有的白色床单,埋怨道:“你扔地上做什么?快点换衣服吧。”

邓倚兰微微地打起了颤,手脚一阵阵发冷,盯着塑料袋里露出来的白布,不敢去看张叔。这个世界太荒谬了。

张叔依然考虑得那么细致周到。

“我只弄来了保安服,却没有工作证,所以我们行动也要小心点,别让人起疑。”他抖开那一张床单,扬手甩到肩上,披了下来。“这都是男装,你个子不够的话,就把裤脚挽起来一点怎么了?你哭什么?”

邓倚兰蹲在地上,觉得浑身力气都流泻光了。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但是气管、胸腔都因为哭得太厉害,而一阵阵地抽疼。张叔讲过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世界,那么多属于进化者的故事,那么期盼离开这里、回到十二界她在听的时候,竟然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张叔永远也走不了了。

她感觉到张叔伸过来了一只手,她也颤抖着将手递了过去,紧紧地握住了他干燥、温热的手。

对不起,张叔,对不起。

“你是太高兴了吧,”张叔仍旧是同样的口吻,清晰、理智,隐隐有些激动。“我也是,我盼着有其他进化者来接我的这一天,已经盼了很久了你看远处那些龙卷风,就是进化者造成的啊。”

邓倚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使劲点点头,视野里已经全都花了。“对不起,”她小声地说,“对不起,张叔”

“你道歉干什么?”

“不没什么。”邓倚兰死死抓住他,只希望这一幕都只是一个梦,等醒过来时,她仍旧有同伴,有希望。

她慢慢松开了手。

抹了一把眼泪,邓倚兰尽量朝他一笑:“张叔,你先走吧。两个人一起,太显眼了我随后跟上。”

张叔浑身都罩在一张白床单下,在脖子前方打了个结。他整了整身上床单,点点头说:“你说得也对。那我走了,你看我这样,像个保安吧?”

邓倚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像。”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后院墙下已经空了。地上的塑料袋在狂风之中窸窣作响,放眼望去,好像这昏暗沉重的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她慢慢走到树下,抬头看了看,咬牙开始往上爬。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爬树,所幸四下无人,她总算是慢慢上了树干只不过她的手上、脸上,都被刮得生痛,狂风一阵阵摇晃着树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甩下去等她好不容易爬上墙头时,回头张望了一眼。

远远地,张叔披着白床单的背影,仍旧在慢腾腾地往前走前方已经有好几个人,正朝他围上去了。

在邓倚兰低下头、忍不住鼻子一酸的时候,她听见了远方传来的音乐声。

那乐声越来越广阔,像波浪一样席卷过整个城市,从病院附近所有的广播、电视、扩音器、手机上响起来,渐次壮大、悠扬起来,震得天地间的空气都在发颤。

这是一首她从没听过的歌。

它像飘散进草原上的无数野火一样,从四面八方的大地上升起来那个嗓音如此真实地存在于人间里,向着灰暗,低沉却广袤的天空倾诉、嘶喊、引吭高歌。

邓倚兰听不懂歌词,却听懂了他在唱什么。

她慢慢地弯下腰去,蜷在墙头上,任每一个音节、每一下鼓点,从她的体内冲刷过去,穿破了她,奔向远方。大地在歌声中猛然震颤起来,说不清是什么的狂暴咆哮从天边响起,沉沉的雨点砸下来,雨幕遮蔽了天光,仿佛整个世界都即将在这一刻分崩离析,迎来终结。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邓倚兰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天空中的巨大火球,掀入高空的海浪,差一点还被摇晃的大地给甩出去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天地间一片昏黑,暴雨如注。她浑身都湿透了,冷得直发抖,却还奇迹般地抓紧了墙头,仍旧坐在原处。她抬起头朝远方张望,却什么也看不清。

歌声渐渐止息了,哗哗的暴雨声接管了世界,连炮火也哑了。

远方那一个夺去了汉均的码头上,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邓倚兰愣愣地出神时,一个清凉柔和的声音,代替音乐从整个城市里响了起来,仿佛一片羽毛轻轻扫过了大地。

“我明白了。姐姐,你打算让这个世界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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