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懂事的还没来,快要那小屁娃子的尾巴毛。”狗子将声音压得小得似蚊虫哼似的,生怕被那聪明的少年听了去。
那少年瞧他们交头接耳,顿时来了好奇,他站起身时,身上所沾染的灰尘便自行脱离他的衣袍,纷纷洒洒地掉落。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他朝林苏青与狗子走来,丝毫不为方才狗子的言行生气,那灿亮的目光仿佛还因为那一掌而喜欢上狗子了。
狗子动了动耳朵,扭过脸瞅了他一眼,知道不回答必然会被纠缠,于是侧转过身,正面回他道:“我们在说,就是有心教你,你也学不会。”
那名少年拧了拧眉头,纳闷道:“居然有我学不会的东西?”
“当然。”狗子上前两步,傲气道:“敕邪令乃是高阶符令,并且唯是在丹穴山坐化的神君阶品以上者,方能具备学习敕邪令的资格。”
“简单,我去你们丹穴山挂个籍不就成了?不就是神君阶品嘛,容易!”
狗子乜视着那名少年,威武而傲慢:“岂是你想学就能学的?敕邪令乃是丹穴山王室所用的符令,只能是王室之胄愿意授予你这等荣耀恩赐。旁的谁也教不了你。哼”
“哇,你懂好多啊。你是二太子的狗?”少年话来张口,依他神情看来,他说这话时没有带有恶意,但听着很是刺耳。
“放肆!”
如林苏青所料,狗子果然被少年那句无心之话给气着了,狗子那暴脾气,哪管他是友谊还是无意,总之就是出言不逊,气得它牙根直痒痒。
林苏青心系着狗子说找那少年要尾巴毛,何况还有那条厉害且记仇的洛洛在,念想不能与这少年发生干戈,连忙打着圆和道:“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其实是名震天下、赫赫有名的战神——追风!”
“战神!追风?!哇!听着好威风!”那少年顿时满眼放精光,狗子正以为即将迎来一番吹捧,怎料那名少年突然蹙着眉头努着嘴道:“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狗子高昂着脖子拉长了脊背挺直了胸脯,听他这一句,脚下一个趔趄没站稳,险些一脸栽到地上去。
“呃……”林苏青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总之得先把自己摘清楚。他闭紧了嘴,无奈的看向狗子眨着眼睛,劝和不成反像挑事儿,他并非此意。
狗子瞥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亲自解释道:“咳,天界几百年不曾再有战神,你才不过区区几百岁。回去问你阿爹辈的,他必定知道。”
“你似乎知道我是谁?”那名少年弯下腰盯着狗子的眸子问道。
林苏青瞧着有点心惊胆战,不是为自己,而是那架势,他有点担心万一狗子急了一口咬上去……如是一想,他立刻便替那少年感到了鼻子疼。
狗子咬了咬牙根,一扭头给那少年留了个屁股,摇着尾巴走出几步:“我不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狗子扭转过头,斜着眼睛看向那少年道,“你都已经知道我们是谁了,我们却对你一无所知呢。”
林苏青在心中暗暗竖起了大拇指——好奸诈的狗子。
“哦——”那少年口型呈圆,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声,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恍然大悟随口地一道。
“还是别问了,万一有什么不方便说道的,咱们这不是给他难处吗?”林苏青和气说道。狗子以眼尾余光睨去了一眼——林苏青这小子什么都是半吊子,唯独奸诈狡猾是炉火纯青。
“他不是要同咱们交朋友嘛,不是想学敕邪令嘛,名号都不报,反倒怪起咱们不坦诚。”狗子一句话,引得林苏青心中连连佩服,不愧是狗子,老奸巨猾。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原本是说给那名少年听的,不过他们眼神之中暗藏的心思全然被彼此瞧了个透彻,狗子一向暴脾气,当即按捺不住,转过去冲林苏青问道:“你刚才那眼神什么意思?”
“啊?”问得林苏青猝不及防,怎的先闹起内讧了,“我没什么意思啊?我能有什么意思。”
“你别以为你长得高我就看不见!我全都看见了!”
“我若是真有什么意思,还会摆在脸上让你看见?”
“安静!”那名少年左右瞧着他们吵来吵去,听得有些烦躁,“你们吵什么,演来演去的不就是想知道我名字嘛。”
好嘛,白做戏一场。被轻易识破,毕竟不大光彩,林苏青一脸窘相的瞅向狗子——当真如凡人的三四来岁?
“咳,明人,不做暗事。”狗子说话时特地将“人”字咬得极重,边说边瞄向林苏青,仿佛它就没有那点暗戳戳心思似的,立即换了一副嘴脸,“小兄弟,我看你就很敞亮。”
“嗯嗯,那是。”少年点头。
“相当有气度。”
少年继续点头。
“一看就是大家风范。”
少年连连点头。
“从不凡的气宇一看便知,定是世间难得的天将之才。”
“今后必然会创下惊世骇俗的丰功伟绩。”
“唉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我在这样的龙驹凤雏刚出尘世时便有幸相遇,却无法在你来日功成名就,将万古留芳时,向我的晚辈们吹嘘。”
“嗯?为什么?”
“唉,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呀,委实闹心。”
“嗨这有什么好闹心的,我告诉你不就成了,我叫七……洛洛。”那少年刚发出一个音节,像是“西”又像是“七”,还没听清就见他眼神一愣,直直地看向他们身后。
而在那少年那个模糊的音节刚出口时,狗子就立刻蹦开了,林苏青正要纳闷,登时就觉得脊梁骨升起一缕寒意,像是有把尖刀正在后背忽上忽下的比划,一定是有谁悄无声息地立在了他的身后。但是狗子已经率先跳开里,这时候如果他再躲,明显已经不是时机。
于是他就那样看似镇定的立着。
“奇怪,你竟然不怕洛洛?”那名少年往前近了一步说道。
还没等林苏青佯装从容的回答,“洛洛”便与他擦肩而过,伴随着一阵幽浓的香气与杀气,共同与他擦过。
而后,洛洛便转过身面向了林苏青,不是忽然就转过身来,是先回头,然后是脖子、是肩背、是腰肢、是臀、是腿、最后才是脚。是利落的转身,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了种种细节。
洛洛的相貌生得十分冷厉,飞眉入鬓,内眼角成锐角下坠,而眼尾却是与眉尾的方向上吊的。瘦鼻薄唇,唇色梅红发紫,与头上佩戴的那簇正红色的发饰遥相呼应,使得冷厉之中带着别样的韵味,宛如妩媚,却又不媚。
那一身贴身穿束的衣裳,乍一眼像是玄色,之中却透着深浓的蓝,材质像是柔软的皮革,将玲珑身段衬得更为精致。不过她单肩披着一件同色的薄披风,不动时便将玲珑身段半遮半掩。
“摆脱你的缚令,废了一点时辰。”洛洛侧目对狗子说道。声音极富磁性,魅而不俗艳。
狗子稳坐着不动,只是眼珠子不自在的看向了别处。
林苏青自问也是博览过群书的读书人,然而他对洛洛的印象,脑子里只剩下了两个字——绝了。
绝妙的身材,绝妙的眼神,绝妙的声音,绝妙的吸引力……
山苍神君的那双令人捉摸不透的蕴含着神秘诱惑力的眸子,但与洛洛一比,山苍神君的那双眸子,便显出了极尽的薄情与冷酷。
山苍神君的眸子,可以拒绝去看,但是洛洛,不止是她的眸子,是她整个儿……如果她正看着你,你便无法抗拒。
是那种即使毫无关系,只要她朝你勾一勾手指,便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愿意立刻去趟,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也愿意马上去跳。绝了。
“嘿小青青,别看洛洛了,有什么好看的,看看我。”那名少年自知被抢了风头,一步跨到洛洛前面,横插在她与林苏青之间,“我叫夕夜。”
“夕夜?”林苏青回过神来,但有些迷惑,“我刚刚听着不大像是这个名字。”
洛洛从狗子身上收回目光,她静默地立在那名叫夕夜的少年身后,垂着眼睑,那一双飞眼像是闭上了,但其实并没有,因为还有一点星光似的光点。
“怎么?是你书看少了见识短吧?”夕夜扬着下巴道,随即竟有模有样的吟起诗来,“凉风起夕夜景虚明听过这首诗没?”为所欲为的断句,将句意断得零零碎碎。
“是‘凉风起将夕,夜景湛虚明’……”林苏青指出原诗的同时,他深感意外,“你居然知道这首诗?”
夕夜粲然一笑,露出一排齐整整的银牙,也是一脸意外:“哈哈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吗?你居然知道。这可是我从昆仑山的典藏楼里看来的。”
“不巧,我刚从那里出来。”林苏青眯起眼睛道,但他不是从昆仑山的典藏楼看来的。这首诗,原本是出自晋朝陶潜的《辛丑岁七月赴假还江陵夜行涂口》。是他那边世界里的。
“昆仑山可不是一个好地方,曾经骗走了我一个宝贝。”夕夜说着嘟囔起来,脸色宛如一个生闹情绪的小孩童。
“什么宝贝?”林苏青脑子里并没有多想,而是天性的好奇,下意识地问道。
“这个答案只能用命来换。”洛洛的声音忽然响起,林苏青不禁被那声音之中的杀意激起了一个寒颤。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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