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木屋时,戌时已过,已是浓夜近二更。抬眼望去,月满如盘,照行千里。果然,偏是那林荫之中最为幽暗,如此月色,竟半点光亮也未见到。
这一路沿途走下来,使用了将近十支火把,他顺路将尚未烧尽的第十支插在距离小木屋五丈之远的青石板路旁边,唯剩下这半支了。
当他还在捡着边上的石块用以固定火把,并以避免火星落到草面引发火情之时,狗子在小木屋门口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便打着哈欠抹黑进了小木屋休息。
或许是不当战神的日子过得实在太过悠闲,稍微一空下来,它便感觉瞌睡连天,懒得时时都在犯困。
林苏青一边瞧着狗子进屋,手里一边忙着垒石块堆。当一切终于全都妥当后,他察觉,原先躲藏在丛林里的窥视着他的那些绿莹莹的眸子,在悄然地退离,不多时,便一双也未留下。
他知道是何缘由。虽然火把是他折来的寻常的杉树木,可是这火,来自于狗子,因此它携带带着狗子的法力。
便正是如此,所以即使火把只剩下了不宽不长的一截,即使火焰因为载体的消耗已经相当的微小,可仍然是谁也不敢冒犯,甚至是见之即退。
林苏青看得明白,这便是这边世界的规则吧。
譬如威慑力,有或是没有,其实无关乎其他,威慑力只纯粹的与自身的实力有关罢了。否则火势再大又如何。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夜晚,无论是因为哪一件事,这个夜晚都值得被铭记。
林苏青如是想着,便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背着摇曳的火光返回了木屋。
他没有借着暗淡的光亮去寻找狗子的身影,他轻轻地关上里门,将火光也关在了门外,也将一切都关在里外面。而后,他正对着门退了三步,随即掀起衣袍席地盘坐下来。
特地盘的是五心朝天,并特地注意了要右腿在外,左腿在内。为的是于接下来的结印诀相悖。
他掏出袖口里揣着的白玉璧,将它置于跟前大约三指宽的距离,随后以双手掐了一个太极阴阳八卦诀。
这个打坐的姿势与手诀,皆是从易髓经里学来的。
区别于先前,起初的几层经法讲求的是顺其自然,所以如何自然便如何为之,所以他都是随意自在地坐,手也是随意自在地闲搭在膝头。
不过,对于后来的经文,他清楚地记得书中特别有单章提示,提示的便是在修炼下文时须得掐诀,并且讲求坐姿与手印的结构。
他林苏青是堂堂男儿,便是以左手为阳,所以是以左手的虎口环抱右手的四指。从而,盘腿便须得是右腿在外,与手的方向相反。
同时两只手的大拇指指端,须各自轻触另一只手的手心凹陷处使得交错的拇指构成太极的双眼,而其余四指则恰为八卦。
以此负阴抱阳,便于掌中构成了太极阴阳八卦图。
这对修炼必然是有极大的辅助之意的,因为以此方式,便可于打坐之时,使自身自然地贯通体内的阴阳之气,并且会在体内形成一个封闭的气场。
由此,便是以自身入太极八卦。
心会自然而然地静下来,先前于第一层与第二层所学的经法无需刻意的去使用,也会自然而然地得以体现。那么对于接下来的经文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其实所有的经法在修习之前,都要首先做到心静。必须先洗心涤虑,对境忘境,使外想不入,使内想不出。
须得心如泰山,不云不摇;待得心神开明,与道为一。方可自然而不强求地达成——无视、无听、无感,进而万事俱忘——忘物、忘天、忘己。
而盘此腿,结此印,便是可以助他后续的修炼事半功倍。
正值意识空寂湛然时,林苏青忽然于虚无的一片洁白的意识之内,看见了一扇门,是清晰可见,与先前体会第三层与第四层前所见的门完全不同。
这时所见的这扇大门并非空空的单凭意识认为。如果说那扇门是因意识所存在,那么这扇门便是存在于意识之中,它是的确存在。
大门洞开,有光亮从门内照出,闪着金屑。光照得不远,却是恰恰与林苏青打着照面。他正打算起身时,这才发现,门内照出的光的尽头是跟前的白玉璧,又好似光是白玉璧发射而出,而尽头正是那扇门。看出源头在哪里,也看不出终点在何处。
不过他看懂了一点——这是通往昆仑山典藏楼的门,而他即将要起来的,是他的意识,不是他的肉体。
过了门,一脚迈入,那门便自行后退了几步之远,随即归于一记旋窝,随即归于一点白光,随即归于虚无。
门不见了,而眼前之景,蔚然壮观!
这是一间满是藏书的屋子,不,是楼,的确可称之为“楼”,因为除了极为宽广,还很高,除了四面都是书墙,屋子的中心还有一柱盘旋而上的书架,可以说它是书架,也可以说它是楼梯,它有螺旋式向上的梯面,供人踩踏,但梯面底下便是书。
刚一看见时,林苏青的脑子便立即浮现曾经学过的数学知识,比如每一层台阶,可视的有两面,上面供人踩踏的称之为上面,与之直角的成为正面,是的,每一层台阶相当于一层格子,正面看去都是书,在书上有一层两只手掌叠起来那样厚的木板,其实不厚,看着甚至不敢轻易的去攀登那螺旋向上的楼梯,因为与体重比起来,它令人担心不够结实。
可它的确是可以踩踏攀登的,也的确很安全。毕竟这里是昆仑山的典藏楼,总不能踩上去就塌了。
中心的这柱螺旋梯似的书架,盘旋而上,望不见顶端,可见此楼之高。而在这柱书架之外,则有许多零散的有弧度的书架,绕着它围了几转,那些架子,无论是从外面看,还是进去看,两面都是书。而它们与最中心的那柱螺旋向上的书架之间,纵横交错着天桥,互相接通,一直往上往,数不清有多少条这样的桥梁,也望不到头。
整个屋子里,仿佛以书架与书,构成了迷宫,不过在进入迷宫之前,入门的左手边有一条笔直的通道,与屋内昏黄的光线不同,那条通道有光照射过来,像是在指引他过去。
他便迎着光向左边那条通道而去。
它通往里另一处屋子,没有可关合的门,只有门洞。是一间白色玉石雕砌的房间,不算特比大,从门口走到正对面的那扇落地窗,大约正常迈步五十来步左右。那扇落地窗之前,列着一张横长的桌子,与其说是桌子,其实那应该是一株巨大的古树,是以横截面为桌面,以盘根错绕的粗壮的树根为桌腿。
这株古树生前应该相当不凡,因为光是如今被砍伐成一张桌子,桌子之长,便至少需要四五名成年人张开臂膀并列,方能比划出这张“桌子”的长度。
整间屋子由玉石装砌,再有那落地窗外的白日光一照,一室雪白。林苏青上前去摸着桌子绕过它,椅子似乎也是一株老树,气根交错而上形成了椅被,恰恰能将人兜在其中,坐面应该是这株树的横截面,不过现在它上面置放着一团白色的皮草垫子,以为只是薄薄的一层,抚摸时,居然相当柔软,很厚实,用力按也感觉到硬。
他背对着窗户坐下,所有光亮仿佛在一瞬间舒缓了下来,不再似方才那般白耀得刺眼。
抚摸着桌面,不算光滑平整,偶尔还有几处曾经因虫蚁而留下的洞穴,别有一番韵味。不过,这上面原本应该有此树的年轮,但显然被故意篡改,只有看似有序,或无序的纹理。
这件屋子里,除了这一张桌子,和这浑然天成的椅子,便什么也没有,他张望着四处,忽然!在一边角落里,看见了一堆白骨。
那些白骨几乎融进了玉色,白成一片,若不是此时他坐下来仔细观察屋子,实在难以发现。
顿时毛骨悚然,他正要起身去一探究竟,脚边猛地踢到里什么,低头一看,脚边竟然也有一堆白骨!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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