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与唐奕也算是相处十来年了,怎会不知道他的秉性。抢在唐奕之前,说什么也不让他把话说死。
“似乎子浩还不知道京中的近况吧?”
“现在,朝臣对你的购物券已然心生警觉,京中也是风言四起,说是官家又生革新之意。”
“此时人心惶惶,一部分人已经开始对你戒备异常,宁可不顾汝南王府那事的影响,也要置你于死地!”
“官家的压力非常大,你老师的压力也不小。这个时候,你不能再任性了!”
唐奕闻之,淡然一笑。其中的苦意,富弼和狄青亦难理解。
官家压力大?到现在他们还当我出京是使性子,是给官家找麻烦!?
只闻他轻声道:“转告陛下,奕会去涯州醒罪。”
“什么!?”
纵使是富弼,也是惊叫出声:“你要自贬‘崖州’!?”
唐奕点了点头,“涯州独悬海外,够远了吧?够荒芜了吧?这回没人在担心癫王再搞出什么事情了吧?”
“陛下也就没什么压力了”
“你等等。”
这回连狄青都瞪着眼睛看着唐奕,惊愕半晌方不确定地颤声道:“你是说,这个‘涯州’,还不是那个‘崖州’!?”
富弼说的“崖州”是什么地方?是后来陆秀夫抱着小皇帝跳海的地方,在广东的新会附近。
那唐奕说的“涯州”是什么地方?就是后世的海南岛。
别觉得那是四季温暖、风光无限的好地方,在宋朝,那是正二八经的五岭之外的之外,未开化之地。
这么说吧,大宋文官犯错,没有斩刑,多为流放。流放到哪儿?五岭之外,岭南烟瘴蛮夷之地,差不多就是两广和南海的全境。
可是,流刑也是有区别的。
轻一点的,流放振州、崖州、炎州。虽然也是五岭之外,但唐时张必龄修建了梅岭栈道,使得岭南之地逐步开放,这几州离中原近,相对环境还过得去。
而重一点的,就是流放钦州、桂州(桂林),最最严重也就到雷州,也就是曾公亮现在呆的地方。
再往南,名义上虽然还是大宋疆域,可是实际上,大宋根本就控制不了,也很少有人直接就发配到涯州。因为要是发到那儿,还不如直接宰了来得干脆。
大宋开国近百年,流放岭南之臣繁多,也只有卢多逊、丁谓两位宰执之臣被发配到了海南。可想而知,这地方是不是人呆的地方。
富弼、狄青对视一眼,心道,唐子浩和官家之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他怎么可以直接就把自己发配到涯州去了?
“子浩!”富弼急声劝慰。“不可鲁莽!”
狄青也是长叹一声,“何至于此啊?”
唐奕不答,再多解释他们也不会信,就让他们误会去吧,就让赵祯以为他一气到底好了。
“早晚你们会明白奕的用心吧”
没头没脑地嘟囔了一句,唐奕不想再与二人多说,迈步径直向前,却是不等二人,先一步去了州府。
现在唐奕什么都做不了,本以为到这里就能有人手去佐渡岛。可是,唐奕想的简单了,这事儿富弼、狄青不是不想帮忙,而是无从帮起。
朝廷为了安抚新地,除了那二十万守边禁军,并未向燕云派遣过任何的宋人,这里基本还保持着燕云本地汉辽两族自治燕云的程度。
可靠的人手本来就不多,而禁军又不是唐奕说调就能调的。狄青都没这个权力,得赵祯发话才行。
所以,现在唐奕就算到了幽州也调不出人,只能等朝廷的诏令。
想来也用不了几天,赵祯就算再误会唐奕,这点事儿还是不会拒绝他的。
可是,没等来皇上的圣旨,却是把宋庠等来了。
到幽州的第三天,早上,唐奕还没起来,却是宋状元得知唐奕到了幽州,连日赶路,从涿州杀上了门。而且是手里提着一把三尺青锋,面色潮红,甚是骇人。
一到唐奕的院子,宋状元就气冲冲的要杀人,得亏和他住一个院儿的曹佾和潘丰起的早了点,把宋状元拦了下来。不然,唐奕睡着觉,小命儿就没了。
潘丰死命地抱着宋庠的老腰,“相公,有话好说,这是何必?”
曹国舅则是伺机想要夺剑。
宋公序被两人拦着动弹不得,可是事到如今,哪还好说得了?也不管什么君子德行,什么文墨姿容了,挣命的想摆脱。
“唐子浩”
“老夫与你拼命!!”
唐奕迷迷糊糊地从屋里出来,也是懵得很。
“什么情况?好端端的和我拼什么命!?”
宋庠状若疯魔,“唐疯子,还我儿命来!!”
“嘎!?”
唐奕更是不懂,“为庸活得好好的,怎么就还命来了?”
“你你”
宋庠喘着粗气。
“你你唆使为庸出什么海?此去千里万里,风急浪涌,若有差池老夫,老夫现在就劈了你,走在吾儿前面!”
说着,使劲想要挣脱潘、曹二人的束缚,还真要和唐奕玩命。
“诶诶诶!”唐奕不干了。
“这话咱们得说个明白了,怎是我教唆他出海?”
“你自己同意的事儿,现在反悔却要找我拼命,说不过去吧?”
“老夫同意什么?”
“诶!!”唐奕眼睛一立。“国舅和国为可都在这儿呢,咱不能翻脸就不认账!我可是亲眼看了你给他的家书,才肯放他出海的。”
“是啊,是啊!”曹佾、潘丰急忙帮腔,音儿都是颤的。
俗话说得好,狗急了还跳墙,这特么文人要是急眼了也一点不含糊,曹佾、潘丰两个大汉几乎抱他不住。
“楷之提请,父亦熟思,虽无功名之欲,然其志可表,吾心甚慰也。只道:天高任鸟,海阔凭鱼,大可为之!”
唐奕的记性可不含糊,当下就把宋楷当时拿出的那封家书一字不差地背了一遍。
“这是你跟为庸说的吧?”唐奕立着眼睛,底气十足。“就是因为你这封家书,我才放他出去的!”
“嘎”
宋庠闻之,嘎的一声就背过气去了。
曹佾、潘丰一见不好,连忙又是掐人中,又是扇风,半天才把宋状元弄醒。
宋状元醒来,第一件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个孽障,骗煞我也!”
唐奕到现在哪还看不出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只得好声安慰:
“您也别着急,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宋庠一边哭,一边哽咽道:“那是”
“那是年前,他说,他要回老家去主持修葺宗祠,与我商量要请休三年,老夫与他的回信!”
噗!!!
唐奕直接就喷了,这孙子,是真能忽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