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警务不比山东,虽然有善耆一个亲王,赵冠侯一个精通后世警查技能的老手,工作上也难以推行。归根到底,就是京城里的旗人大爷,远比山东多的多。
在山东,他们用警查是从军队里先挑,后从普通百姓中招募。而京城里,先是警员来源,就远不如山东出色。随即又补充进太多旗人,内中还有不少是有八行,托关系来的,进队伍只想混份禄米,不想着干活。
这些旗人的生计虽然大多为难,但是依旧保持着那份架子。让他们挎着刀,提着棒子上街巡逻,又或是对人赔笑脸,不笑不说话,骂不许还口,那真比杀了他们都难。再说这干人多是有芙蓉癖的,到了时间就要吃烟,每天没几个小时可以工作,警风警纪难以要求,是以对他们的训练成效不大,进展缓慢。
赵冠侯这个帮办,因为是副职,反倒脱了责任,善耆这个总办,却落得里外不是人。上朝要被太后责问进展,宗室之中,又说他埋汰旗人,不当为人子,直让他气的几欲吐血。
除此以外,他另有一桩事,也得罪了不少人。他的府邸在之前的拳乱中被烧,慈喜为了填补他的亏空,特意委了他做崇文门税监。这是老年间就留下来的肥缺,每年进帐几十万银子不费气力。可是善耆却不肯贪钱,反倒是清查积弊,将下面经手人的份子都挖出来,准备着上缴国库。
这一来,那些大臣皆对他有不满之意,这个差事每人只能当一年,今年他这样一搞,明年又有谁来接任?是以朝廷中怨声载道,原本在山东行之有效的德政,在京城,反倒是有些推行不开。
除警队以外,又效法山东设立消防队,向洋行购买“洋龙”,又有水车等物,进行训练,应对火险。这原本也是极好的事,可是善耆却在购买水龙之余,另从普鲁士洋行购了五十杆滑膛枪,作为消防队的配备装备。初一十五训练,不是打鸽子,就是打鸟,再不就是打兔子。
这消息一传到赵冠侯耳内,他就决定,自己怕是不能和善一再合作了。他搞这消防队的用心,绝对不是那么单纯,自己再跟他混下去,有被拖下水的嫌疑。此时正好接近八月十五,他索性告个价,只留着高升看宅子,自己带上翠玉与凤芝,乘火车直接奔了津门。
故地重游,姜凤芝自是格外兴奋。三人先是去看望了李荣庆,在李家坐了一阵,问了问津门的情势。
自从袁慰亭任直督,洋人交出管理权之后,津门的情形渐渐好转,逐渐恢复了四方通衢码头的活力。各方行商纷至沓来,依旧是个水旱大码头。
混混们的日子比之过去要难过的多了,袁慰亭身为直督,手握生杀大权,又有剿办拳匪这个招牌,一言几可决人生死。像李荣庆这些大混混,也只能低头做人,侯兴等依附于李氏尚且能生存,大多数的混混,却只能想办法自谋生路,或是暂且蛰伏,以待时机。
另一个变化,是衙役们改为了警查,且有军法管束,不敢胡作非为,市面秩序为之一振。有着过去津门都统衙门的底子在,市民渐可安居,商业可以正常运行,城市就能维持。最后一者,就是道上变的干净,路上无有泄物,空气变的清新,也是一件难得善举。
赵冠侯给侯兴写了封八行,让他带着一干旧弟兄去投袁慰亭,有这八行在,当个巡警不过指顾间事。混混成了巡捕,不但有了收入,面子上亦无大损,总归还是混街面,做本行生意而已。
三人从李家告辞而出,又坐着洋车四处采购,等到出来时,姜凤芝怀里抱了两个大袋子,各色杂货买了一堆,嘴里还叼着个四远香的玫瑰月饼。她一声宁绸旗袍,外面套着洋绸坎肩,这种富家太太装束,口内叼月饼的形象,让无数路人侧目。
翠玉轻轻一拽她的胳膊“你赶紧把月饼吐了,让人看见了笑话你。”
凤芝将月饼放到手上“你不知道,我过去啊,最喜欢吃四远香的月饼。可是它太贵,我们得算计着吃,我当时就想啊,要是有一天,这月饼管够,敞开随便吃了,我就算过上好日子了。我现在有这好日子了,可不就得吃个够么。谁爱看谁看,我不怕,师弟,你说对吧?”
赵冠侯无奈地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我就该拿个筐,把你扣里头。一点老实气没有,跟寒芝姐学学,稳当点。”
“才不呢,跟她学就跟她一样了,那你就光想着她,想不起来我。我就是跟她不一样,你才能记得我。我还想快点给你生个孩子,也像毓卿姐那样,多好。也能听你喊一句,保大人不保孩子,死了都值。”
毓卿的生产颇为凶险,生时竟是难产,她声嘶力竭的喊着保孩子,可是苏寒芝却以女主人的身份,命令必须保大人。最后还是亏着开教会医院的内森夫人帮着接生,算是母女平安。美中不足者,生的是个女儿,让毓卿心里不是很舒服,来的几封信里,也很有些伤心难过的情绪。
赵冠侯素来信奉男女平等,对于女儿并无抵触,更留下过如遇危险保大不保小的嘱咐,让家里几个女人都很受感动。凤芝一提起这一点,翠玉的心里也觉得暖暖的。轻声道:“是啊,我也好想像十格格那样,为你闯一回鬼门关。”
“胡说什么呢,什么鬼门关不鬼门关的,我带你们是出来玩的,不是玩命的。走,咱去租界,看简森去。”
姜凤芝听到简森的名字,有点犹豫“我回店房吧,跟这洋婆子没什么好说的。一看见她,我就想起我爸爸让洋枪打死了。”
“凤芝姐姐,打死老爷子的又不是她,你何必这样呢?你这样,可是让冠侯为难,到时候我在中间也难做人。”翠玉边劝着,边趴在她耳边道:“你要不去,我也不去,他们两个见面,一定是天雷地火。到时候你三天也看不到他的人。”
凤芝听的点头“哦,把这个忘了,那我也跟着去吧。咱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可不能便宜个洋人。”
华比银行比起昔日更为阔气,装饰的更加富丽堂皇,显然是因为这次战争,让东家发了大财。他们刚刚来到门口,就有个年轻的女子候在那里,朝三人行礼道:“董事长请三位上三楼。”
三楼就是赵冠侯当日与简森第一次有亲密关系的地方,自是熟门熟路,推门之后,先见那只黑熊标本,等关上门,就听到里面阵阵水声。凤芝脸一红“洋婆子真不要脸,这个时候洗澡,不是摆明了勾着冠侯进去。”
“你们如果想的话,也可以一起来洗。”简森的声音从澡间里传出来“我这里有一盆温度正好的牛奶,足够我们四个人洗了。”
赵冠侯大方的站在门口,正好可以看到简森泡在浴缸里,只将两条腿和头露在外头。冰肌玉肤,泡在牛奶里,奶汁顺着皮肤滚动,样子格外引人情动。他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因为在租界里起码有五十个人拿我的津贴,为我打探消息,我所有关注的人只要一进入租界,他们就会向我汇报。当然,你进租界可能不是来找我,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很生气,我生气的后果,会非常可怕!”
她猛的从浴缸里站起,迈步走出来,毫不介意自己寸缕无着的样子,就这么一步一步来到赵冠侯面前,伸手搭住了他的脖子
“十格格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真的令我感动。在我遇到的中国男人里,你还是第一个主动说出,女人比儿子重要的男人。就为了这个,我要给你一点奖励,这个浴缸,足够大,我们四个人,也可以洗的开。”
这四个人洗澡的结果,就只能是越洗越洗不干净,越洗越乱,最后奶水溅的到处都是,缓缓流入地漏之中。
凤芝红着脸,她可没想到,自己中了什么邪,居然会答应和洋女人一起做这事,实在是太丢人了。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确实是很刺激,尤其是对面就是一面大玻璃镜,可以将几个人都照的格外清晰时,她就更觉得既害羞又带劲,最后就成了这样。
翠玉是耳濡目染,知道的很多,可是真做却是第一回,也紧闭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简森则将头靠在赵冠侯怀里问道:“亲爱的,你喜欢么?”
“喜欢,非常喜欢。你真是个天才。”
“我当然是天才,不过这个主意不是我想的,而是你的夫人。她上次跟我说过,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我能为你这样做一次,说这样你会很高兴。看来在家里,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她。”
“寒芝姐?真没看出来,她怎么这么坏啊,等回家,我非跟她算帐不可,羞死人了。”凤芝又羞又气,简森却笑道:“如果接受不了,你可以选择退出,我觉得这感觉很不错,说不定今后还会来几次。至少这个男人值得我如此,我愿意为他做这些。”
赵冠侯心里对苏寒芝自是感激不提,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而是问着简森租界里的情形,以及现在津门的情景。
“这里一切都好,但是你们的国家,却不算好。在关外,应该要打仗了。扶桑已经实施了全国动员,而铁勒方面,也向东线派出了超过二十万人。他们修成了西伯利亚大铁路,这真是让人难以相信,一群发疯的铁勒人,真让人感到畏惧。这么大的兵力调动,是不可能停下来的,各国的调停已经失去意义……当然,这从一开始,就没有意义。”
“恭喜你,你看来又要大赚一笔了。”
“因为你是我的幸运星,自从认识你,和你……上床以后,我发现我的生意越来越好,我的资产也在迅速的增殖。先是联军向金国用兵,现在铁勒和扶桑作战,我发现我过去犯了个错误,居然惧怕战争。我该赞美战争才对,只有战争,才能让我发财。”
扶桑、铁勒两国,对于这场战争实际都还没准备好。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双方已经停不下来,必须要见一见输赢高下,才能对国内舆情有个交代。何况于扶桑而言,绝对不允许铁勒全取关外,对铁勒而言,也不会被扶桑吓住。
两国开战,军需开支极大,简森在联军签署和约之后,就收购了大批军事物资,此时加价出售,大获其利。就连扶桑、铁勒两国领事,对她也要客气三分,生怕得罪了她,就失去一个巨大的军需合作伙伴。
简森又道:“亲爱的,你知道我为你准备了什么么?……哦不,不是那个,那是晚上给你的。我是说给你和你的部队。我准备了一万件棉衣,一万件,只需要付出成本价,就可以提货的棉衣。还有铁镐、铁铲、雪橇,外加十万斤粮食。当你需要时,随时可以提供。你要知道,如果知道我有这些,扶桑人会毫不犹豫的跪下亲我的脚。”
姜凤芝不解道:“你准备一堆这个烂七八糟的干什么。我听着一堆破烂,有什么用啊。”
翠玉却面带愁容道:“傻姐姐,你听不懂啊,咱的男人又要出征了。简森夫人是备的军需,她今天这么陪他疯,就是知道这回一去,又不知道要走多久。能见着面可不就得撒欢来?”
赵冠侯点头道:“他们两下要打,必然要和我们金国联盟,武卫右军护卫京畿不能动,我的武卫前军,这回肯定是要前出关外。我也不想说什么还我河山之类的废话,那些地方打下来,也不是我的。可是关外财厚,这么个好地方,经手三分肥,我去一趟,怎么也要弄上一大笔银子回来。再说,铁勒人跟我有仇,这回出关,我得给他们一点厉害,让他们以后不敢再找我的麻烦。我把关外旧地收回来,有这个功名在,我也要看看,朝廷里,谁敢再找我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