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板一溜小跑到胡焦身侧,嘟嘟囔囔述说情由。胡焦放慢了脚步,冷哼道:“再出这种事,红太阳酒吧就该整顿了。”周老板听后面孔一僵,垂头丧气地跟上。
一队人来到了潘贵面前,胡焦勉强挤出微笑,伸出手臂说道:“潘少,幸会,幸会。我是邮轮的安保经理胡焦……”
哪里知道潘贵仰天吐了一个烟圈,根本不搭理。见他如此,两个狐朋狗友也作出不可一世的睥睨模样。只有壮汉保镖心中忐忑,清楚眼前这条大汉可是威震一方的殿堂,真要动手的话一抬胳膊就能把自己灭了。
胡焦讪讪抽回手,脸膛更加黑了,扭头又望向舞台道:“李小姐,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
李梅承胡焦人情弄到了拍卖号,生怕他提出什么不好不答应的和解要求,不等话说完便抢白道:“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无理打人,还推了我妹妹一巴掌……”
“哼,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打人了?那是捧场献花懂不懂,五百块钱一把呢。你说打人,那些花碰到你没有?你说推人,那个小跑过来抢花能不推吗?老子那是正当防卫,还没有告她蓄意抢劫!”
这样的场面潘大少爷见多了,当然不会胆怯。只是援兵未到,先和他们胡搅蛮缠一阵子,权当遛狗玩儿。
迷糊少女苏果儿对于被推坐在地没有感觉多么委屈,但被一句“小”差点气哭,红了眼眶,捏紧了小拳头。
“呸,人模狗样。你妈怎么把你生出来的?”李梅啐道。
潘贵这回倒是聪明,知道和李梅对骂占不了便宜,话锋一转,冷哼道:
“周老板,你的员工一而再、再而三地辱骂顾客,场子里面还有人公然抢劫。如果这件事情不给一个说话,以后红太阳酒吧就不用开了。我叫律师打官司,打你个倾家荡产。”
周老板一脸苦瓜相,吭吭哧哧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望向了胡焦。他前脚打电话告急,对方后脚就赶到了,来得也忒积极忒快了一点,跟救火似的。胡焦既然来了,这事便不再是酒吧私事,他的表态并不重要。
胡焦很头痛。
安保经理的工作不是打架,是防止打架。邮轮属于服务行业,出了斗殴事件会声誉大跌。再说顾客是上帝,尤其像潘贵这样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得罪了他会阴你没商量。
但胡焦并不惧怕潘贵使绊子,江红的态度才真正重要。海大老板说过,游龙号亏血本也要把这尊大菩萨伺候舒服,稳稳当当送下船。
潘大少爷以为有钱了不起,却不知道江红才是邮轮必须高高供奉的大祖宗。偏偏江红行踪需要保密,龙堂身份不能曝光,否则吓都可以吓死丫的,哪里还敢闹出这些恶心事。既然江红到目前为止不啃声,说明他希望息事宁人不闹出动静,那自己就装作不认识吧。
尴尬沉默数息后,胡焦连转了几个念头,委婉说道:
“潘少,你看这样行不行。这里人多,影响不好,我们借一步说话……”
世界上有一类人,你越低声下气,他越趾高气扬。
眼下潘大少爷就是如此,闻言勃然大怒,指着胡焦鼻子厉声呵斥:“你丫算哪根葱,滚一边去!要说话,叫你们老板来说。”
如果胡焦只是一个普通经理,潘大少爷真有资格讲这种话。可他不知道胡焦还是邮轮股东,大老板海雨的铁杆兄弟,十年前的汪洋大盗,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命。
胡焦的脸面再也挂不住了,心道,如果不是担心在邮轮上出事影响生意,暴露江红身份,换一个地头老子分分钟灭了你。台上那位小爷是谁?少年大宗师,日后有望成为陆地神仙,碾压俗人就像碾臭虫一样毫不费力。你丫非要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
胡焦阴沉着脸,手一挥,十几个保安昂首挺胸挡在了舞台之前。明面是阻挡潘贵几个冲上台,其实目的恰恰相反,是希望摆出这个姿态后,台上的江红多少给点面子,别走下来。
厅里鸦雀无声,众人心有戚戚地望着舞台上三人,觉得她们就像等待宣判的无辜囚犯,好生凄凉可怜。眼下被保安护住了当然没事,可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几个恶少张牙舞爪等待帮手,绝对不肯善罢甘休。
潘贵不耐烦了,掏出手机准备再催促一次。这时候守在酒吧门口的保安被分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走进来,赫然正是东方市警署港口分局的副局长。他身后吊着一条铁塔似的大汉,进门后便不动了,仿佛一尊巍峨门神。
“刘叔,怎么才带一个人来?”
潘贵见此一怔,质问脱口而出。
他不蠢,知道邮轮搞拍卖,东方市警署刘副局长正巧带队协助安保。自己的家世并不能凌驾于邮轮之上,但港口分局恰好管得着。不讲别的,在游龙号停泊港口的时候天天派人登船检查,生意就不用做了。
刘副局长闻言面皮一抽搐,嘴里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心中却暗骂猪一般的队友,这不是暴露了彼此关系么?他匆匆走上前,先含笑向胡焦和台上的满江红点点头,随后急急忙忙把潘贵拉到一边商量。
潘贵本以为来了救兵,却越听越糊涂。刘副局长居然劝自己赔礼道歉,貌似对方不追究就算万幸,给了天大面子。
潘贵的面孔渐渐冷了,退后一步道:“刘叔,你如果不能拷走他们,就赶快走吧。”这个副局长的官位并不大,在自己父亲面前属于点头哈腰的小人物。既然办不了事,就犯不着给丫太多尊敬。
刘副局长一愣,贴上前还想劝告几句,对方却转身离开。五十多岁的人了,官不大但有实权,哪里吃过这样瘪?他面皮红一阵青一阵,呆呆在原地站立了十几秒,甩手便走。
副局长来得快也去得快,潘贵心里渐渐不踏实起来。总感觉某些地方如雾里隔纱,朦朦胧胧古里古怪,露出了些狰狞阴影。况且十几个保安守护在舞台前面,哥几个来硬的肯定讨不了好。常言看菜下饭,既然这盘菜又冷又硬吃不下,那就先搁着吧。被这么多双眼睛瞪着又不能马上找回面子,可不好受。
想毕,他抓起酒杯咕咚喝下一大口,再手臂一挥把桌子上花束与酒瓶拂落,指着台上恶狠狠骂道:
“你们三个听着,在邮轮上不要让老子看见,见一次打一次。姓李的臭婊子,老子知道了你的名字,就可以知道你的地址。等着回去吃大餐吧,老子会好好招待你!”
李梅见满江红眉头一皱冲门口点点头,破天荒没有对骂反击,情不自禁笑了。
潘大少爷撂下一句狠话,带领三个人气冲冲踏上酒吧中间的夹道。
围观群众不由自主松一口气,以为今天这出戏到此终于落幕了,却不知道才刚刚开始。
啪……
潘贵被堵在门口的大汉一掌推成了一个滚地葫芦,撞翻了身后两个狐朋狗友。
“想走?李小姐有叫你走吗?”
大汉慢悠悠往前行,气势凌人。
潘贵懵了,这不是刘叔带来的手下吗,咋没离开?他吼叫着要扑上前去,却被壮汉保镖死死拉住,一时间找不着北了。
“妈逼的你是谁?”
“我是谁?哈哈,你丫还没有资格问。甭说你,就算你议员老子在这儿,老子叫他立正,他绝不敢稍息。”
我靠,好大的口气!潘贵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大汉不知道该骂些什么,却被保镖附耳一句话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腿脚发软。
“少爷,别乱动。七杀中的天狮花戎,有国安局杀人执照。咱们打不过他,他杀了咱们还可以反告咱们袭击。”
形势急转直下。
庞大的身影好像洪荒巨兽,步步紧逼。四个人踉跄后退,好像被恶霸追赶又无处躲藏的柔弱少女,好生凄凉可怜。
“你们四个听着,在邮轮上不要让老子看见,见一次打一次。姓潘的臭鱼烂虾,老子知道了你的名字,就可以知道你的地址。等着回去吃大餐吧,老子会好好招待你!”
花戎一边走一边说,慢悠悠将潘贵四人逼回舞台前,冲李梅歉意地咧嘴一笑,道:“李小姐,实在对不起,我来迟了。你说,怎么处置这几个家伙?”这种小把戏,哪里值江哥儿出手,不显山露水最好。
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厅里响起短促惊呼,又戛然而止。二百多个吃瓜群众大眼瞪小眼,心里大呼过瘾。我靠,狠的碰到更狠的,几个恶少看样子踢到了铁板。
李梅不说话,乖巧地仰面望向满江红。
吃瓜群众稀里糊涂,再一次大眼瞪小眼。我靠,本以为冒出一尊又黑又大的护花使者,原来人畜无害甘当绿叶陪衬的光头小子才是今晚主角。
满江红扫了扫大厅众人,缓缓道:
“我一直以为,当暴力降临,总有人挺身而出,可惜今天没有见着。一两个人如此无所谓,一群人如此也无所谓。但所有人都如此时,欺凌就会变成理所当然,社会沉沦进黑暗腐朽,迎来末世审判。
大家可能觉得,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弱肉强食是天经地义的法则。那么,今天我希望能给你们留下一个深刻印象。当末日降临,反抗带来灭亡,但会保留下渺茫的希望。如果不反抗,统统灭亡,没有希望……”
吃瓜群众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更加稀里糊涂了。
满口法则、道理、希望,难道英俊小子是一个布道士?瞧他铮亮的光脑壳可能是游方僧,但两位美女小鸟依人又算怎么一回事?我靠,这个世界太荒唐,和尚泡姑娘。
“周老板,请你结算李小姐的酬金。”
李梅轻轻碰了碰满江红的胳膊,低声道:“我不要了。”
“不,应该要,劳动所得。”
“嗯,听你的。”
“至于你们四个,五行缺揍……”满江红指向下边。
“你敢……”潘贵尖叫起来。
胡焦一个箭步上前,抬手便卸下了潘大少爷的下巴颌。一则本来就很想揍这小子了,二则江红表明了态度,这种时候需要坚定站队,什么影响、报复全抛诸脑后。
几位保安扑上前,凶神恶煞将三位纨绔按倒在地。壮汉反抗了两下子,也被胡焦一掌劈翻,一脚跺在背心,喷出一口鲜血。
周老板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窜进小屋又窜回,爬上舞台递出了一叠钞票,哆哆嗦嗦道:“三晚唱歌的酬金是六千,捧场是三万五,一共四万一。”本来捧场要三七分成,他哪里还敢打折扣。
满江红接过钞票,抽出六张递给李梅,把剩下的退回去,道:
“周老板,李‘喂猴子去吧’,我便想让他们几个把钞票吞下去。但金钱本无善恶,不应该浪费。正巧慈善总会就在船上,你把剩下的钱捐了。
胡经理,麻烦了。请把他们拖进小屋,随便打半小时,别弄出人命就行。既然李过喂猴子,也不好说话不算数。打完以后,让他们把地上的残花吃进去,一朵都不能剩。那本来就是他们买的,不可以浪费。
戎哥,有劳你在这里照看一下。
李梅,苏果儿,我们喝酒去。”
说完这番话,满江红举步前行。李梅牵住苏果儿的手,款款跟随。
四个被按翻在地的人露出恐惧,一挣扎就挨上一巴掌,都不敢动弹了。
厅内鸦雀无声,众人敬畏地向高傲冷漠的年轻人投以注目礼。
从头到尾他就没有询问过对方是谁,有什么厉害背景。仿佛要拍死一只苍蝇,并不需要分辨公母。
一言定乾坤,不容置疑,视满堂宾客如无物。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在一间幽静的清吧角落,满江红递过去一张便签纸。
李梅同苏果儿好奇地凑拢脑瓜看。
“小鸡啄米?”李梅咯咯笑了。
小满哥有点尴尬,抢回纸片想了想,重新画一幅递过去。
苏果儿纳闷地端详了半晌,不太确定地问:“麻雀扑扇翅膀,下方生火?你想让我设计一个烧烤麻雀的图案当招牌,放孜然和酌料不?”
小满哥差一点呕血三升,端起啤酒一口干掉,郁闷地回答道:
“我想让你设计一个朱雀图腾,就是‘天命玄鸟,浴火而飞’的那个朱雀,四象里面‘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的那个朱雀。神鸟,不是麻雀。”
“神鸟呀?”少女掩嘴笑了,细声细气解释:“神话图腾其实比写实工笔容易,反正谁都没有看见过,就是突出神韵有点难……”
“哎呀,这算什么。果果小菜一碟……”
李梅脸蛋儿红扑扑,今晚显得很兴奋,抢着说话,却发现面前玉树临风的年轻人瞬间石化。
在那一瞬间,满江红脑海闪过两点橙色光芒,以极高速度从身旁坠落。
嗖……那速度,绝对超过了每秒百米。这里是邮轮五层,他判断有两名高手正从九层楼顶坠落下来。
在与舍利子共鸣合拍,见到两千年前的景象后,满江红感觉自身的精神力量暴涨,进入了一个新领域。虽然还达不到‘神龙九转’提及的‘内视’地步,却能够初步运用周癫遗留下来除‘樊笼’外的另一个法术,尘网。
樊笼是控制,尘网则是监视。
也就是说尘网一旦施展,网内任何人物都无所遁形,施术者能够感应到对方神魂。
他尝试了一下,目前还只能撒网五十米,感应到一个个人物就像一个个光点。普通人发出微弱红光,精神力量强大者发出橙光。像花戎是武道巅峰,精神光芒显示出深橙之色。而追命更厉害,精神光芒是淡黄色。
红橙黄绿蓝靛紫,是可见光谱,颜色越靠后光芒蕴含的能量越强大。
满江红的精神光芒是深黄色,隐隐有绿色条纹出现。但从邮轮顶端坠落下的两点光芒非常明亮,前面那个淡黄,后面那个正黄,也不弱。
这不是两个人相继跳海,而是一场追杀!
难道追命遇到了危险?
他想起花戎提醒,这艘船挺诡异的,立刻不安起来。
正黄色那厮虽然精神力量比自己差一筹,但如果是修真者的话,绝对另有厉害手段,不容小觑。
天龙舍利子在下午拍卖会上弄出那么大动静,万万不能有失。同自己竞拍的204号恐怕就是正黄色那厮,否则感应不到舍利子的精神波动。
小心撑得万年船。无论如何,都要下去瞧瞧才行。
夜色深沉,邮轮四层的一间海景房还亮着灯。
小阳台上,苏果儿斜靠栏杆,长发飘扬。邮轮边沿的浪花拖出白线,再远一点则是茫茫夜幕,什么也见不到。
李梅歪坐休闲椅,面前桌面摆放几个空啤酒瓶,还有一个装满烟蒂的烟灰缸。
“果,果果……”
她明显醉了,头发披散,眼神迷离。
“他在舞台为我挡住,挡住那些砸过来的鲜花,我就知道这辈子不可能爱上别人。果果,我想,我想我们俩是不是可以一起,一起……”
苏果儿赫然转过身子,脸上满是泪痕,大声喊道:“姐,不知道你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话未说完,少女哭泣着跑进了里屋。
李梅苦笑了一下,将半截烟插入烟灰缸,呆呆望向夜空。
今晚天气很好,月朦胧,星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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