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本以为天地元气稀薄,极难汇聚形成灵气,更不可能形成晶体状灵石。
像他从紫府带出来的漂亮鹅卵石,虽然历经千百年灵气浸润,本质还是石头,充其量只能叫做“伪灵石”,赝品。
但灵气依托矿物结构形成晶体,一旦脱离生长环境就极易挥,怎么能够历经千百年不散呢?也有可能像“伪灵石”或者“灵索”那样,机缘巧合在表面形成了屏障,灵气只能够缓慢渗透出来。之所以用最致密的钻石雕成盒子储存,也是为了延缓散逸度。
就算这样,也不能彻底隔绝灵气。估计钻石小南瓜还被一些特殊材料密密层层包裹,现在不知道锁在哪个保险柜里,否则身具“空灵之体”的小满哥早该感受到了。
五分钟之后,竞价准时开始。
这一次,与先前的热闹竞拍有了很大不同。
按照拍卖开场时主持人的介绍,一百号前是慈善总会和游龙号邀请的嘉宾,一百号以后才是购买船票取得竞拍资格的收藏家。在拍卖过程中也很容易现这一点,一百号前的人对小件和临时征集的藏品举牌积极,但对精品重器的竞争主要是在一百号以后的宾客之间展开。像动辄数千万资金的竞拍,已经上升到专业领域,必须要对藏品及收藏界现状非常熟悉,对未来的升值空间有所期许。否则,不清楚底细的人可不敢凭着喜好轻易尝试。
今天所有藏品中分量最重的“珍贵原石”出场了,底价一个亿,每次举牌一千万。
但场面并不踊跃。
或许这种效果本来就是拍卖组委会期许的吧。
这一次,竞拍者基本上集中在第一排中间位置,那也是最重要的贵宾所在地,全是百亿级别富豪。oo2号、oo3号、oo5号、oo6号,再加上一个非常不起眼不协调的17o号。
17o号的位置靠后,和满江红只隔了两排,居然是一个中年道士。这厮此前没有举过一次牌,似乎专门为这块石头而来。
小满哥开启天眼扫描大厅,现基本上是普通人。除了小宗师海雨外,17o号道士是中阶殿堂,oo3号、oo6号分别有一个初阶殿堂与高阶武师陪坐,瞅他们的模样是贴身保镖。
道士不应该去打坐炼气诵经吗,怎么也跟俗人竞争了?
当今社会风气浮躁,信仰泛滥,和道士都富得流油,有钱。但这也不能成为丫举牌的理由呀!
小满哥身具天眼,又在灵气中打过滚,嘎嘣嘎嘣嚼蚕豆似的吃过灵晶,所以才能根据大屏幕上的模糊光影判断“小南瓜”里藏着一块灵石。而前排几个人和慈善总会的关系非同一般,肯定知晓内幕,所以才踊跃竞拍。没见到先前争得头破血流的收藏家这一次全像鹅一样伸长了颈子看戏,你丫一个道士凑什么热闹?
呵呵,好玩了。这道士绝对清楚灵石的底细,可能是一个假道士,西贝货。
一亿底价的竞拍,只经过了五轮竞价就跳到了两亿。身为半个主人的oo5号海雨举了一次牌后,苦笑着摇了摇头,率先败下阵来。估计他只是为这件重宝助助威壮壮势,不是真的想拍。
亿万沉甸甸资金的搏杀,令人目眩神迷,喘不过气。
尤其oo3号拍家气吞万里如虎,都不举牌了,第一出口便跳价三千万。观者无不咋舌,惊呼过瘾。
三亿的时候,oo2号彭年老爷子的代理人也放弃了努力。
在满江红的前排,两名熟悉情况的收藏家窃窃私语。
“不对头呀,彭老爷子的代理怎么这么快就不拍了?老爷子身体不好,正需要这么一件宝贝辅助治疗,恐怕它没有拍卖师讲的那么玄乎。”
“不一定……我听说老爷子一个月前刚刚进行了裸捐公正,慈善基金已经开始接管他名下资产。老爷子自己手上能够动用的资金,可能就这么一点点了。”
“不是说等逝世以后捐赠才生效吗?”
“哎,老爷子怕引起遗产纠纷,或者有人掏空资产,就趁目前还能够掌控局面的时候提前进行了。”
“依我看,如果这块原石真有这么神奇的治疗效果,慈善总会就应该把它送给老爷子,毕竟人家捐好几百亿了。哎,不知道老爷子这些钱,真正用在慈善上的又有多少。”
“老爷子纵横商海,啥事不明白?他怎么想我们搞不懂,但捐总比不捐好吧……他自己省吃俭用,也不留钱给子孙后代,连历史上都难找出这样好人。真的是高,高风亮节呀!”
上升到亿万资金的搏杀后,绝大部分人别说不知道藏品底细,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下场资格。大厅里不时爆出阵阵惊呼,仿佛在观看大戏。
oo3号年轻人和oo6号中年人彼此认识,一边竞价一边相互调侃,劝对方赶紧放弃。
拍卖到这份上,最耀眼的明星莫过于气势如虹的oo3号年轻人。但主要竞争对手oo6号中年人死死咬住,后边还吊着一个紧追不舍的17o号道士,他渐渐有点焦躁了。
年轻人激情四射,舍我其谁;中年人稳如泰山,岿然不动;道士则游走偷袭,瞅机会举一下牌,绝不放弃。
瞅这激烈的架势,“珍贵原石”成交价必破十亿,板上钉钉的没跑。
但价格上升到六亿时,风云突变。
道士这回不举牌了,直接报价。丫报完价后并不坐下,向前方拱手做了一个揖,道:“无量天尊,贫道终南山逍遥子,请两位居士放手好不好?再拍下去,贫道的小道观就要破产了。”
啊,这种话也能讲得出,这种人也有?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回头投以鄙夷目光。站在台上的金牌拍卖师廖明仿佛才点燃,正扇风呢,被人兜头泼下一桶冷水,气不打一处来。我靠,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还出家人呢。连彭老爷子都不讲这种话,丫以为自己是谁,好意思大言不惭?
逍遥子不等廖明出言制止,向四方做了个罗圈揖,道:
“无量天尊,出家人不打诳语,请各位居士仔细听贫道一言。三十年前,先师在一处万人乱葬岗现了一块煞灵,舍身伏魔,以无上法力进行镇压。这煞灵便是凶煞之气凝结成晶,粗具灵智,模样像一块冰糖,散出滔天煞气。出现之处生灵死绝,方圆百丈寸草不生。凡人初次吸入煞气会觉得精神振奋,随即上瘾,非每日吸食不可。久之煞气侵入腑脏,病入膏肓,人渐消瘦,惊厥癫狂,连大罗金仙也救不了。这东西,世俗间最厉害的毒品也不及它的万一……总之,谁带走这块煞灵,必将大祸临头,离死期不远了……”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我靠,人家好端端在拍救人的宝贝,他说是在拍杀人的毒品,这不是拆台、砸场子吗?
廖明差点喊保安把这货拖出去了,却见主持人从侧面的小屋冲出来,跑到oo1号桌前请示。方天明阴沉着脸,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让他讲完,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主持人只好讪讪退下,拍卖师也只好不作声了。
逍遥子继续说道:
“三十年前,这块煞灵被盗走。先师被煞气损伤了道基,又经此变,一病不起。仙去之前立下遗愿,嘱咐我等踏遍天涯海角也要寻回煞灵镇压,以免其为祸人间……口说无凭,先师遗留下了寻煞符一张,只要煞气有一丝泄漏便会感应,燃烧成灰烬。各位居士请看……”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叠成豆腐块的纸片,往空中一抛,唰地抽出插在背后的桃木剑一剑刺去,大呼一声,疾。
前后左右的宾客见此吓一跳,哇呀惊叫着歪倒,争相躲避。
那叠厚厚的纸片被木剑一刺,疾往前飞,到了拍卖台前却凌空展开,悬停在空中。
见此情形,人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大厅内鸦雀无声。
我靠,这不科学,不符合牛顿万有引力定律!
纸片展开后有手帕大小,边角起卷,颜色泛黄,显得很有些年头了。正中间赫然画着一个形如南瓜的盅罐(可不就是屏幕上那个吗),里面一颗多面棱形的物体,四边绘着些曲里拐弯像文字又不像文字的符号。
众人正待细看,只见盅内物体显出了一个小小黑点,迅扩大,随即火苗腾起。只过了几秒钟这张纸片便燃烧成灰,飘落下地。
“现在,大家相信了吗?听贫道一言,莫为自己、家人、朋友带来祸患……”
万马齐喑。
“啪”,一掌击打在茶几上,一个声音高叫着:
“你说是就是呀!拍卖宣传册在半个月前就到了每个嘉宾手里,依葫芦画瓢谁不会?”
说话的oo3号年轻人就是早些时候出言讥诮满江红的,此刻站起来转过身戟指道士,气势生猛,显然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
逍遥子眉头一皱,冷哼道:
“居士强逞口舌一利,也不怕祸患即刻临头?”
“怕,怕你娘个头!”年轻人冷笑,道:
“你妈逼装神弄鬼,玩诈骗是吧?几个亿就想把几十亿的东西拍走,疯了吧你。本少不管是原石也好,煞灵也好,今天就算出一百个亿也要拿下……”
一听这话,金牌拍卖师廖明立刻凑趣,喊道:“17o号六亿,第一次报价……”
他也被凌空自燃的符纸的吓得不轻,可职责缩在,就此罢手确实心有不甘。管它白猫黑猫,拍出高价就是好猫。
“六亿,才六亿?”年轻人冷笑,道:“道士,赶快回山化缘去吧。本少出十……”
年轻人很狂,很傲,果然有狂傲的资本。财大气粗,有魄力,看样子准备从六亿直接跳上十亿台阶了。
异变再生。
年轻人的报价声音戛然而止,就像一只正在打鸣的公鸡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他在原地团团乱转,伸手往脖子上拼命抓挠,仿佛要掰开一双无形的手,渐渐面孔涨红,眼珠鼓凸,舌头伸出,噗通翻倒在地上打滚。
啊,拍个卖怎么就拍出人命了?
俺滴个娘亲哎,难道真有煞气……
厅内大乱,茶几翻倒、盘碟落地声不绝于耳,人们纷纷起立。女士花容失色,胆小的面孔煞白。
oo3号陪坐的中年保镖在第一时间扑了上去,颇为干练地单膝跪地,左臂将年轻人上半身揽在怀里,右掌运气往其颈间抚摸,可也无济于事。海雨和方天明也站起身,凑在一起紧张地商量着什么。主持人又跑了出来,方天明不耐烦地摆了下手,意思是叫他等着。
“让开,让开……”
邮轮医务人员以神一般的度抢入,将年轻人往担架上一搁,七手八脚按住,抬起就走。
中年人一边随担架而行,一边指着道士骂:“你这妖道,玩的什么花样?如果我们家公子有事,天涯海角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哈哈哈……”
逍遥子朗声大笑,震得众人耳朵嗡鸣头晕目眩,道:
“这煞气通灵之后,可随外部变幻,无色无味。若人有痴念,就会被其所趁,以致惊厥癫狂。方才你家公子誓要拍下煞灵,一缕煞气便进了脑,辛亏贫道不惜损耗法力将其斩杀。你反过来对付贫道,岂不是荒唐可笑?放心,贫道施法之后人就没事了,休息一阵就好。”
逍遥子缓缓坐下,脑后却有青烟袅袅腾起,望之如神仙中人。
中年人半信半疑,终究胆怯,不敢继续理论,扶住担架匆匆而去。
被这么一通闹腾,厅中诸人都被吓得不轻。道士周围的几把椅子顿时清洁光溜,人们纷纷跑上过道。但拍卖又没有结束,待会要划款交割,还不能走。还有几个胆子小得不行又没有拍到东西的,如惊弓之鸟聚在门口,恐怕稍微风吹草动就会一哄而散。
主持人与理事长方天明匆匆交流几句后,大声喊道:
“请大家静一静,请坐回原位……还剩下最后两件藏品,拍卖马上结束……”
切,没人听他的。
道士周身烟雾缭绕,连隔了好几排的人都开始咳嗽,谁还敢凑到丫身边坐。一名保安拎着灭火器冲了进来,傻不愣登站了好一阵子,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又被人拽了出去。
好在烟雾渐渐淡了。
否则真怕丫“嘭”一声燃起大火,凤凰涅槃,羽化成仙。
懂行的收藏家们交头接耳,有分相信现在拍卖的是一块煞灵了,否则慈善总会应该及时叫停,择日再拍。
主持人向廖明耳语几句,退回了小屋。
金牌白手套没精打采拎起拍卖槌,有气无力喊道:“请大家注意了,注意了……珍贵原石拍卖继续。六亿,17o号出价六亿,第一次报价……”
气贯长虹、锐不可挡的oo3号年轻人才被抬出去,浑身抽搐腿脚乱蹬的模样犹在眼前,谁还敢应答?
廖明把热切的目光投向oo6号中年人,却见对方一脸犹豫,几次欠身,最终还是稳稳坐回去,不一言。
尼玛,如果这是一块煞灵,倒贴也不敢要呀。
但中年人想得更加深远。道士言之凿凿,有恃无恐,背后必有极庞大的势力。既然这块原石是对方的必得之物,那么先前所讲的“祸患临头”就意味深长了。
廖明刻意拖长了时间,但三次报价无人应答,只好落槌成交!
虽然只有六个亿,比预估价格缩水忒多,也是今天最高成交价了。
但大厅内依旧很安静,气氛非常诡异,无人鼓掌。
都感觉这一轮拍卖有点不对头,但又挑不出毛病。一切井井有条,严格按照流程规矩进行。
谁也弄不明白,古里古怪冒出的道士凭空捡了一个大漏呢,还是大慈悲,自掏腰包为大伙降妖伏魔。
再说,符纸凌空自燃,道人浑身冒烟,又是咋回事?
是法术,还是妖术?
总不可能是魔术吧,吓死宝宝了。
在一片寂静中,忽然冒出微弱的“吭哧吭哧”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大伙定睛一看,尼玛,居然是先前玩“左右互搏”、造型奇特的拉风小哥。只见那货用手捂住嘴,把头埋在膝盖上,两个肩膀一耸一耸,憋得实在辛苦。
逍遥子听到身后传出了一阵古怪的笑声,脸色一沉,身子轻微晃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回头看,也没有开口质问。
在拍卖师落槌之后,竞价结果板上钉钉,道士不战而屈人之兵。
满江红像被打通任督二脉,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串在一起,终于恍然大悟。
别人见识了神奇的道法,听到了恐怖的故事,由此敬仰,害怕。
他却看到了一幕活生生话剧,乐不可支。
那道士的修为是中阶殿堂,凌空托物不难,借剑刺之力把一张黄纸送出三十多米也不难,再叫他展开那张纸悬停于空中,就有一点难度了。
在小满哥的天眼之下,魑魅魍魉无所遁形。他看得非常清楚,那张纸明明是小宗师海雨用气场定在空中的。那厮当时的距离只有一米,再方便不过了。
oo3号为什么突然像羊癫疯,像被透明人掐住了脖子,也是海雨在搞鬼。医生为什么不现场救治,而是马不停蹄把oo3号送出去。因为以丫的性格,当场醒转后肯定继续竞价,甚至一口报出个天价。道士说得没错,丫只是憋晕了,身体倒没什么大碍,到外面透一阵子气就好。可丫醒来也没用,拍卖落槌,木已成舟,不知道会不会倒在厕所里吐血。
道士和海雨唱双簧,再加上一个方天明理事长,满满当当的一台小品,目的就是用最少的钱拍得那颗“珍贵原石”。
小满哥若没有天眼,没见过煞气、灵气,真有可能被道士唬住。煞气也是灵气的一种,是凶煞阴秽之气。普通人感觉不出,但天眼能够看到,是至黑之色。煞气越重,颜色愈深。
钻石小南瓜里装的哪里是什么煞灵,分明就是一块灵石。道士编出一个阴森森故事,目的是吓怕竞争者。剩下一个竞争者oo6号倒是聪明,如果丫继续竞价,下场也会落得跟oo3号一样惨。
先前小满哥还疑惑,为什么拍卖师说三十年前的一千万顶现在几十亿,底价却只定了一个亿。现在闹明白了,尼玛,这价格就是为海雨量身定做的。
方天明为什么不干脆把灵石送给海雨,是因为他也做不了主。这颗灵石既然在慈善总会呆了三十年,肯定有不少高层关注。
也可能海雨因为近期搞拍卖才接触了灵石,知道正是自己需要的无价之宝,又不想出太多钱,就串通起来布了这么一个局。否则方天明为什么让道士讲下去,而不是把他轰出去;否则重要竞拍者出现意外时,为什么不中止进程择日再拍,就是这个道理。
把戏看起来很复杂,但是看穿之后,一切都很简单。
端的厉害,精彩绝伦!
剧本天衣无缝,连中间可能出现什么意外都预计到了。彭老爷子德高望重,影响力太大,自然是要等他放手才能搞。基金为什么那么急去接管资产,可能跟这场拍卖也有一点关系,真的是好算计。
为什么标一个亿的底价,不高不低,还有一个原因,不引起修真界注意。像珍贵翡翠原石,上亿价格的海了去。估计不是慈善总会的内部有反对意见,方天明把这件东西标一百万都说不准。
一切都在掌控中,结尾收束严密无比。
邮轮航行在海上,可以确保这段时间里不会出现高手抢夺。就算日后消息泄露,修真者追查,oo3号要报仇,也只能去终南山找逍遥子,和海雨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小满哥可以用大黄的爪子担保,终南山绝对不会有一个名字叫逍遥子,水平是中阶殿堂,却玩得一手漂亮戏法的杂毛道人。
只剩下最后一个疑点,符纸自燃又是怎么一回事?
起初,小满哥百思不得其解。以他目前身手,在墙壁上戳一个洞跟玩儿似的,可也没本事让纸张无火自燃。
直到后来飘过一阵烟雾,小满哥比狗还灵敏的鼻子立刻嗅出里面带有微微酸味,想起了研究院中秋夜之战,张三老小子一把揪出张宝成,说这厮曾经假冒神功,用白磷点燃过他的衬衣,顿时豁然开朗。
白磷燃点低,暴露在空气中便会自燃。焦点出在那把被忽略的桃木剑,剑尖粘染了白磷。此前剑藏鞘中隔绝空气,自然相安无事。待到刺中符纸,很快出事。
不能不佩服,厉害!
在众目睽睽之下,仅仅用几个亿就神不知鬼不觉拿下了价值几十亿、上百亿,甚至无价的宝物,这一手玩得太他妈漂亮了!
想起昨晚自己赢几千万就沾沾自喜,不好意思,比起人家来是小巫见大巫,真的好笑。
几个“演员”的表演也非常到位,可圈可点。无论是海雨的摇头叹息,无可奈何,方天明铁青着脸作愤怒懊丧状,还是逍遥子一会儿悲天悯人,一会儿霸道凌厉……丝丝入扣,真他妈的绝,不去好莱坞展实在浪费了人才!
还有那付以神一般度跑步进场的担架,还有oo3号被抬出去时腿脚乱蹬跟乌龟似的,还有那个纯属意外跑进来,却拎着灭火器不知道如何下手只好呆的哥们……
哎呦妈呀……小满哥越想越好笑,实在憋不住,把肚子都笑痛了。
一个阴森森道士就坐在面前三米外,李梅和苏果儿被吓得不行,却见边上的满江红笑得死去活来,虽然不知道他笑些什么,心中的惧怕却一扫而空。
小满哥把眼泪都笑出来了,抬起胳膊擦了擦。
苏果儿见此,羞怯地拍了拍他的肩,递过去一张纸巾。
满江红抓起纸巾,突然又想明白一件事。
那神棍为什么脑后冒青烟,是临场挥出了问题。剑鞘系在背上,他见不着,虽然还剑倒插入鞘的动作挺快,却两次没有插中。小满哥就坐在他身后,看得可是清清楚楚。
剑尖上的白磷在空气中耽误时间长了,开始生反应。但剑鞘里空气不足,所以没办法生出明火,只是汩汩冒烟。
尼玛,丫还自带烟火特效的!
想清楚这一节,小满哥用纸巾蒙住脸又迅低下头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死去活来。
声音先是压抑着,到后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索性敞开。
道士也曾经大笑过,震得众人耳朵嗡嗡响,是故意显露实力进行威胁恐吓。
这年轻人的笑声却不含侵略性,清爽明快,感染与渗透力极强,如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惹得大家都跟着微笑起来。
是呀,青天白日的,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刚才分明想多了。
逍遥子没有笑,面皮越来越僵硬,越来越黑,双拳握得越来越紧。海雨也笑嘻嘻回头望,微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逍遥子一怔,拳头慢慢松开了。
这一阵笑没完没了,持续了足有一分多钟,视满厅富豪如无物。
胡焦带领两名保安从入口迈进来,嘴里兀自嚷嚷着什么,看样子想制止喧哗。一见是昨晚赌场的杀星旁若无人大笑,吓得蹑手蹑脚而退。
不一会儿,一名漂亮女服务生端着热毛巾托盘恭恭敬敬侍立在狂笑哥身旁。
见此一幕,众人面面相觑。
邮轮这帮龟孙看他的眼神怎么跟看大爷似的,连海大老板都不敢吭声,傻乎乎陪着干笑。
此何人哉?
满江红抓起毛巾胡乱擦脸,口中犹控制不住,呜呜的,声音却小了很多。
或许是压抑的太久原因,他从来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
笑到最后,浑然忘记了事情的原由,忘记了邮轮、拍卖、灵石,舍利子,甚至意识不到自身的存在。
笑到最后,心头一片敞亮,仿佛如镜面一般倒映出大千世界。
笑到最后,感觉无论是身体的灵敏、强悍,精神的坚韧、饱满,登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道教的始祖老子在《道德经》中说,不笑不足以为道。意思是在笑的一瞬间,人的感悟越了经验的实证,接触到宇宙本质。在印度教中也有类似,在和情人拥抱的一瞬间,不知道哪里是内,哪里是外,与灵魂完全统一,能接触到宇宙的更高层次。
小满哥在无意之中,又有所突破。
失去了一个成名好机会,白手套廖明心头郁闷,也被这一阵欢笑驱散了阴霾。好不容易等到笑声停歇,金牌拍卖师恪守职业道德,抓紧时机大声宣布:“请大家注意了,最后一件藏品的拍卖,现在开始。”
一听拍卖师开腔了,满江红立刻把毛巾搁回托盘,坐得笔直。
一直到现在,他都不能确定最后那颗“夜明珠”是不是天龙舍利,但知道绝非寻常。
就在拍卖开始后大约半小时,他感觉到一刹那的强烈神识波动,脑海闪过一点绿芒,好像流星划破天际。那种感觉,又好像孤独行走在繁华闹市,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叫自己,回头却只见熙熙攘攘,人如潮水。
能出绿光的夜明珠,和自己脑海闪过的绿芒,是不是存在联系?
“最后这件藏品,来自一位不愿意吐露身份的慈善家捐赠,是一颗非常纯净的夜明珠,在古代又称‘随珠’、‘明月珠’。大家都知道,贵重藏品一般不会在拍卖时现场展出,该鉴定的早鉴定完了。现场展示的话,一是大家坐那么远看不清楚,都跑上来我也招架不住;二是我这槌子舞来舞去的,万一打碎了怎么办……”
轰……下边响起了一阵会意的笑声。
“这位慈善家附带了一个很奇怪的要求,一定要在拍卖时现场展示。所以,有请我们美丽的礼仪小姐。”
廖明做了一个手势,拍卖台旁的侧门打开,一位娟秀的旗袍女子端着托盘款款走出。托盘上铺着金丝绒垫,垫子上平放着一个水晶饰盒。
“据鉴定专家说,这颗夜明珠只需要用手电筒照几秒,就可以一整夜光。嗯,非常节能环保……光芒分为三层,最外一圈是绿光,中间一层是黄光,里面一层是蓝光,色彩缤纷……今天人太多了,还是请大家坐住别动,这样也能看清楚。”
廖明一边介绍,一边戴上白手套,打开水晶饰盒,拈出了一颗蚕豆大小的东西。
在盒子打开的一瞬间,剧烈的眩晕感袭来,满江红一定神,现周遭景物全部变了。
浓黑的夜。
无星,无月。
冷雨,狂风。
借着闪电,可见下方是一处庞大的古建筑群。
飞檐上挑,脊兽咆哮。
檐下伫立着一排排执戈武士,沉默似铁。
远方可见草庐星布,或依山,或傍水,里面挤满了伤残的士兵,一个个表情木讷,目光哀伤。
这是在哪里?怎么好像凌空下视?
满江红才一转念,便又进入了一座高大空旷的殿宇。
下方两排食案,案后跪坐着人,一边峨冠广袖,一边铁甲铜盔,却都神情沮丧。陶碗中酒水混浊,食盘里猪蹄的表面凝出油脂。
气氛压抑,无人出声,无人饮食。
外面风声呼呼,传入沉闷回响。油灯昏黄,令诸般颜色失真,依稀可辨人物衣饰与殿内陈设以红黑为主。电光从墙壁、屋顶的缝隙钻入,照亮了帷幕后一排排按剑而立的魁梧武士,一块块连缀而成的皮甲好似筒裙,从胸前一直垂到大腿。
殿角漏水,以铜盆承接,数息才叮咚一下。
两排食案后坐了五六十人,中间地毯一直铺到六级台阶的坛子。坛中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人据案跪坐,不耐烦推开左边斟酒之人,自满一碗,平端伸出,冲下方喊了一句。
语音重浊,拗口,依稀是叫“吃酒”。
下方闻言,人人挺直腰身,端起碗。
坛上还有一人,蜂腰猿背,器宇轩昂,按剑斜立在中年人右手靠后三米之外。就在满江红好奇地观察他时,那人微一抬头,目光之明亮竟然胜过正午骄阳,携雷霆万钧之势轰杀过来。一瞬之间,小满哥的灵魂差点粉碎,思绪千疮百孔连不成完整意思,更甭提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了。
好在那人只抬头往虚空中看了一眼,便微一低头扫视下方。
我靠,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厉害的人!
高手中的高手,绝顶高手!
满江红被那一眼看得神思浑噩,好一阵子才拼凑出清晰意识。依旧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却小心翼翼不与那人目光接触。
下方两排人纷纷吃酒。武官们动作粗豪,一饮而尽,甲胄碰得叮当响。文官那席大部分是老者,好几个蓄有长须,便需要用一只手把胡须撩起才喝得下去,样子颇为滑稽。
坛上的中年人意兴阑珊,只浅啜一口便搁下碗,击掌道:“舞来”。
先前欲给他斟酒之人奉命匆匆走入偏殿,但是,久久不见回转。
殿中诸人等候良久,倍感诧异。
哐当……木拴断裂,大门“砰”一声洞开。狂风暴雨灌入,帷幕翻飞,油灯熄灭多半。
一个盛装丽人缓缓步入,云鬓高耸,环佩叮当。
但是,看不清楚她的面貌,也看不清楚她的身形。似乎有一个无形力场存在于她周围,扭曲了空间,产生了类似透镜的效果,将她与这个世界隔离。又好像她本人存在于极其遥远的空间之外,极其久远的时间之外,投射在此的只是一道光影。
她走过的地方,并没有留下足迹水痕。
但空中的灰尘,却向四面散开。
纤尘不染。
一瞬间,大殿内仿佛温度骤降,冷若冰窟,众人面如死灰。
没有一个人敢动,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手抓兽骨刚撕下一口肉的凶猛武将,眼珠子瞪圆,嘴巴塞满了肉却不敢咀嚼,更不敢吐出;刚喝一口汤的老头子嘴巴微张,汤水顺着胡须悄悄淌下;连坛子上顾盼间自有威严的中年人也端着酒微微颤抖,不敢饮,也不敢放。
电光闪烁,照亮了一张张惨白的脸。
狂风扑入,被殿内杂物阻挡,出阵阵呜咽。
大门又“砰”一声自动关闭了,几盏被风吹得眼看熄灭的油灯大放光明,将人物、廊柱投影到墙壁,仿佛光怪6离的黑暗森林。
一片死寂。
唯有殿角的水珠滴下,叮咚,叮咚……
女子走到殿中停下,冷冷说出了一句话,石破天惊。
“杀光你们,历史会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