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飞鹰?”
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沉声喝问。
身体微胖,面色红润,穿着印有大大“福”字的绸缎唐装,好像一个保养良好的寻常富家翁。但其目光锐利却如鹰隼,不怒自威。两颗晶莹剔透的玉球在肥厚的右手掌中滴溜溜旋转,偏偏没有触碰到一起发出叮铃声响。
“江海寄余生。”
花戎魁梧的身躯一震,不亢不卑低头拱手,仿佛唱戏似的左右摇晃着朝前迈出半个台步,声调放低却拉长了,就差咿咿呀呀哼两嗓子。
“天王盖地虎!”
对方却不怎么配合他,左掌猛一拍梨花木太师椅的扶手,霍地站起。
“小鸡炖蘑菇。”
花戎毫无惧色,索性挺直了身躯摊开双手,一脸不在乎,一百二十个不含糊。
这是一段江湖切口,中年男人问:“你他妈是官府的鹰爪吧?”花戎答:“哪里,不过是到处打流讨一口饭吃。”对方道:“放屁,你丫敢气老子!”
一般在“天王盖地虎”后会接上“宝塔镇河妖”,意思是“我要敢气您就掉进河淹死”,言辞比较谦卑。花戎这句“小鸡炖蘑菇”的意思也差不多,语气却很强硬,说的是“拉倒吧,多大点事值得发火。”
江湖上流传一首歌诀,“七杀纵横,海雨天风;仙人如梦,龙在云中。”七杀指武道七大高手,凤一白二张三李四蝶五花六田七。海雨是纵横海洋的大盗,天风是妙手空空的祖师。仙人如梦说的是仙人谷,龙在云中指巫山龙族。
中年男人便是海雨,瞅着五十许,其实年龄已经六十多了。他昔日纵横海上,待地球联邦成立后为逃避打击,接受了华夏国安局李少石将军的招安。好在手里没有重大血案,坐两年牢缴纳大笔罚金之后,洗白身份置办了这条邮轮。李少石就是七杀中的李四,花戎作为其铁哥们,同海雨在之前也是认识的,却没有太深交情。
有了这段过节,以后甭管海雨地位多高,碰到李四的人还是要低一头的。“江海寄余生”这句本没有什么问题,糟糕在正好契合他买了一条船飘荡海洋,有暗讽之嫌,难怪人家要生气了。
“哎呀呀,花戎老弟,你还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脾气。难怪少石将军说,要是把你放进官府体制熬,只怕会被活生生憋死。”
花戎的臭脾气人尽皆知,海雨本来就是开玩笑以示亲近的,见他话里有敲山震虎之意后哪里还敢把玩笑开过火。当即搁下玉球快步上前,笑容满面握住对方双手,紧绷的威严架势顷刻崩溃。大家都是武道高手,没有什么比握手更能表明诚意了。
花戎抽出手,环顾四周金碧辉煌的布置,似笑非笑道:
“海总,我可没说假话,真的是到处打流讨口饭吃。以前只知道你弄了一条邮轮,不知道是游龙号。这场面,好家伙,李四拍马也赶不上。得,以后我就跟你混算了。”
“别别别,海某庙太小,可请不起你这尊大菩萨。”
海雨热情地拉着花戎坐下,亲自去斟茶。
一直肃立在旁边的胡焦朝花戎咧嘴一笑,微微欠身道:“戎哥好。”
花戎连忙抱拳回礼,笑道:“胡焦,咱哥俩就别客套了,轮岁数你还比我大呢……哦呵,你晋阶中阶殿堂了,厉害!”
花戎朝胡焦竖起了大拇指,再一瞅正在面前倒茶的海雨,不由得面孔一肃。他闭目凝神感受了一番后,睁眼起身,恭恭敬敬朝已经坐回去的海雨作了个揖,道:
“恭喜海总晋阶宗师。”
以前大家都是武道巅峰,他觉得像海雨天风这类的应该归于奇门异术,硬碰硬厮杀不比七杀强。但现在人家进阶宗师,境界上稳压一头,那便不是什么战斗实力能够弥补的了。
海雨往椅背一靠坦然受了花戎这一揖,摆手笑呵呵道:
“小宗师而已,不足为道。比起龙族帝释天、少林空明大师、武当玄虚道长这三位大宗师,还要差十万八千里。当初多亏了少石将军和兄弟你帮忙,海某人才能够苟活至今,惭愧,惭愧!”
花戎坐下一口干掉杯中茶,一拍大腿道:
“海总,花某是一个粗人,不喜欢绕圈子。我们执行一项绝密任务,不小心在海上碰到风暴,漂流了好些天。才登上游龙号就被你发现,一定存在原因。按道理船主不负责邮轮的管理,这点小事也不可能送到你面前裁决。你又把仆人遣散,亲自倒茶,一定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商量,对吧?”
“哈哈哈,花老弟要是粗人,天下就没有细人了。粗中有细,绵里藏针,猛张飞也不过如此。倒也没啥事,第一桩呢,花老弟到了海某地盘居然没地方住,礼数太不周到,传出去江湖上都要笑话我。”
胡焦默不作声上前,往花戎面前茶案摆上一张房卡和一张银行卡,随即退后。
“海总,你这是什么意思?”花戎皱了皱眉。
“没什么意思,一点小意思,给哥哥这个面子。总统套房是我感谢花老弟当年的帮助,银行卡是我向老弟赔罪,里面有一百万,密码在背面,作为邮轮上的零花钱。”
“海总,你要感谢也得感谢李四去,我真没帮上什么忙。房卡不能收,银行卡可以先收着,算我个人借的,日后奉还。”
“拉倒吧,花戎。我这又不是行贿,再说你也不是政府公职人员……”
“别,海总这番好意我真不能收下。要不,你先说第二桩事吧。”
花戎直接打断了海雨的话头,伸出手掌表示拒绝。
海雨深深瞧了花戎一眼,仰面向胡焦示意,后者默不作声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对面墙上立刻垂下一方白色幕布。
影像浮现,一个光头赤足的年轻人快步走进大厅,行进中突然脖子微扭,斜向上看。画面定格,他目光炯炯正好从幕布上探视过来,似乎盯着屋里三个人一般。
“花老弟,你不肯接受总统套房,是不是怕得罪这个年轻人?”
海雨微微一笑。
呵呵,什么都瞒不过海总法眼。花戎貌似难为情地垂下头,随即抓起条案上切好的雪茄点燃深吸一口,道:
“这小子是上边派下来一起执行任务的,背景深得很,谁都不放在眼里。花某人怕过谁?我不怕他,却也犯不着得罪他。登上邮轮以后,这小子说去搞一个豪华房间。好事呀,那就让他搞呗,我可犯不着浪费了海总的人情还寒碜队友。”
“你好像很有信心,觉得他身无分文可以在船上变出一套房间。”
海雨玩味地瞅着花戎,用指节敲了敲扶手。
“呵呵,这小子手眼通天,他说行,就一定行。”
“国安局办案,海某人不方便询问。不过,这是在我的船上,连少石将军都要给个面子。他想弄豪华套房,多大点事?只需要亮明身份,或者对外打一个电话就可以搞定,何必这么麻烦。甚至他征用整条游龙号,海某人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可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我也正因为这件事情被惊动,才知道你们上了船。”
干什么?总不至于杀人放火吧,关我事。
花戎嘟哝着昂起硕大头颅,轻轻搁下雪茄,摊开双手摆放在膝盖上,表情非常无辜。他确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满江红准备用什么办法去搞定房间。
“他正在用一枚硬币,洗劫赌场!”
海雨盯住花戎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
什么?花戎一边听一边仔细分辨幕布影像,这才注意到满江红手指间挟着的一枚亮晶晶东西,一拍梨花木长椅的扶手猛然站起。
然后,小宗师海雨同殿堂胡焦面面相觑,啼笑皆非,差一点呕血三升,听到了天狮花戎愤怒的咆哮。
“奶奶个熊,太不像话。海上漂流惨不忍睹,大伙没吃没喝,兜里没有一分钱。这小子居然藏私,藏了这么大一块钱。不行,这种严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我一定要向上级汇报,谁也别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