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春海步伐平稳地走向擂台,长手长脚,布褂长裤,脸上乌云密布。
满江红不屑地心道,瞧你丫这副逼样,好长一张别人欠钱不还的马脸,在修真门派里恐怕也只是一个火头军,脸都熏黑成了锅底。
待见到他身上的气韵流动越来越快,暗叫不好,这厮要出手了!
台上的王大庆被揭破之后,本能的反应只有一个字,逃!但他又背负着重大使命,不能够就此离开,也是在进退两难之间。
观察者们神情复杂,有的似乎猜到了什么,沉默不语。
记者们则出现了两级分化,表现截然不同。初出茅庐的菜鸟奋笔疾书,或不停拍照,资深同行却预感到可能触及一些危险隐晦的事情了,正襟危坐,偶尔瞟一眼兴奋的菜鸟同行,心道瞎忙乎啥呢,这篇报道发得出去才怪!
武林中人连大气都不敢喘,领头的韩庆更是满头大汗。
研究院众人则微笑了,平静地等待郭春海去揭开谜底。
场间只有一个人急得不行,便是呆呆站立在擂台边上的满江红。
两越武林用殿堂冒充武师,是非常严重的作弊行为,可为什么没有人宣布小爷获胜呀!这郭春海一旦同王大庆打个没完没了,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没办法,只好使绝招了!
“我赢啰!”
他大叫一声,蹦起两尺高,落地后挺肚甩臂,如是者三,然后呈弯弓射大雕之势定格。
现场安静得可怕,没有人理会他,眼神如同看白痴一般。只有冰灵瞧着有趣,“噗嗤”一声轻笑。龙五则拼命打手势,就差喊:“回来,快回来,让他们狗咬狗去!”
满江红气不打一处来,心道小爷出生入死自毁形象,是为了救你们,你们他妈的全瞪着小爷,跟看小丑似的!
郭春海正欲登上台阶,却见赤膊年轻人挡在上面,没好气地冲自己喝道:“我赢了!”
“哦,那又怎样?”他眉头一挑。
“刚才说好的,我赢了,你们就马上退出研究院,一秒钟都不能停留!”
郭春海差点被憋出内伤,心道这什么人呀!研究院果真培养出了非正常人类,这货的思维方式就是不走寻常路。烟熏火燎,眼看着楼要塌了,他还在计较老鼠洞没堵上!
郭春海不愿意纠缠,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滚!
哦呵,输了不走,还骂人是吧!
满江红浑劲上来了,正欲反击,却见郭春海气势陡然迸发,身形一闪而没。
乖乖,好像比小爷还快呢!
满江红一激灵,扭头望去,却见王大庆疾退至台边,却被一道凌空出现的灰影截住,又改往前冲。
满江红吓得赶紧侧身让开,老老实实蹲下。
乖乖隆地冬,对方释放殿堂境界之后自己还去硬碰硬,那可就是真的傻了!
但王大庆还是没能冲出擂台,灰影如风卷流云,倏忽间便飘浮而至,封住出路,二人结结实实对上了一掌。
“啪”,“啪啪啪……”
王大庆犹如困兽,左冲右突。殿堂身法一旦展开,擂台上立刻晃出四、五条身影,可比跟满江红对战之时快多了。
而郭春海的身形更快,追云逐电一般,幻化出一条环状云带绕擂台一周。每一次王大庆堪堪要跳出擂台,便被他一掌逼退。
被困在擂台绳圈边上的某人暗暗叫苦。
这两丫在玩命,这地方太危险鸟!
他倒是想溜,可溜不了哇!
虽然两人没朝他身上招呼,可四面八方都是掌影,不敢动呀!
于是群豪奇怪地发现,某人熟练地抱头团缩在擂台一角,贼特兮兮蠢蠢欲动,哪里还是那个豪气干云要通杀全场的少年英雄,分明就是一个拍砖不中拔腿就溜溜不了便耍赖装死的街头小混子。
“哇……”
王大庆退回台心,仰天喷出一口血箭,神情萎顿浑身颤抖。
郭春海立在擂台边缘,静静地看着他,目中焕发出妖异光芒。
满江红身子一颤,毛骨悚然,感觉到有一线“东西”从郭春海的双目之间射出,钻入了王大庆脑袋里。
这线“东西”他看不见,但感觉上并不陌生,瞬间便回想起了虎渡河之夜!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神识”,现实中的意念?
这厮难道要施展传说中的.大法?
“说,你想做什么?”
郭春海一声轻咤,落在王大庆耳中却不啻一道天雷,强咬牙关运气抵抗。
“说,谁派你来的?”
王大庆的身子开始摇晃,口鼻眼耳开始渗出血水,依然沉默。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龙九却按捺不住了,急急走到龙辰面前,附身低低说道:“辰哥,不能让他这么搞,得把那个人救下来。”
龙辰奇怪地瞧了龙九一眼,问:“小九,为什么?”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龙辰差点没被这句话雷晕倒,没好气瞪了龙九一眼,呵斥道:“巡你的逻去!”
龙九气得转身就走,到了过道口还是停下了脚步。现场气氛变得非常紧张,保护辰哥和姑妈的安全才是第一要务,外面有什么逻好巡的?
龙辰见他如此,苦恼地摇了摇头。
小九真需要磨砺呀,否则只能做尖兵,永远成不了将军!谁告诉你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恰恰相反,这王大庆的危险未必就弱于郭春海。
在他的耳中藏着一个耳机,同停在主楼一侧的信号车相联。那台信号车不但能够屏蔽方圆数公里的无线通讯,更一直同太空里的一颗卫星保持联通。在今夜,天龙集团的三颗卫星中有一颗偏离了原来轨道,此刻停在研究院上空约四百公里处,信使大人的神魂就端坐在卫星里看着下面。
既然大人没有出声指示,那说明他也希望弄清楚王大庆的目的,由南海派代劳岂不甚好?
龙五上前几步,快速指了指满江红,再探询地望着龙辰,龙辰缓缓摇了摇头。
这小子就不能自己爬回来呀,还要人去救?
观察者们自然不知道龙辰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这时候研究院的境地确实尴尬。要避嫌疑就不能阻止郭春海公开审讯王大庆,可若不阻止,南海派肆意在自家地盘上动用私刑,又非常的没面子。
王大庆的眼耳口鼻中血如泉涌,眸子黯淡,摇摇晃晃似站立不稳了,口中开始冒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这模样实在太血腥恐怖了!一些胆小的女子干脆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呸!”
只听到一声怒喝,仿佛低空炸开了一个焦雷,声浪层层激荡。观察者席后排一条魔神般的大汉突然站起,戟指台心,黑色风衣烈烈招展。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这样折磨他做什么?”
边上一位模样普通的中年人急忙拉扯,却哪里扯得动。
吃这当头一怒喝,郭春海毫无防备地身子一抖,而王大庆却仿佛抢得一线清明,双拳猛地朝自己太阳穴击去。
南星很不开心,小脸鼓成了包子。
他本来是不必出现在研究院,不必出现在南澳的。
南海七子中,三个师兄据说被邪魔迷惑了本性,反出了教派,他哭闹着要报仇,才被允许随同外出。
不沾因果曰佛子,不染尘埃是道胎。修道之人若想脱去凡胎养成道胎,需有一颗向道的空灵之心,不可沾染红尘。
如何保持道心无暇,闭世隐修最为简单。但修真者既然入世,便做不成一张白纸。退而求其次,让子弟多历练多见识,也不失为不沉陷于红尘诱惑的好方法。
所以南星今晚的目的,就是看看。他毕竟年纪还小,不可能被允许上阵。
从小被金枝玉叶一般捧着,在他眼中,外门就是仆人,武林就是狗腿子。所以见到居然有奸细隐藏,非常生气。见到居然有低贱的武道中人维护奸细,打断了郭春海的行功审问,更加生气了。
不允许和人争斗,可没有不允许不维护同门。所以他想都不用想,扬起白嫩的小手掐了个诀,一道清光从掌中飞出。
这清光并非真实的光线,而是他精纯无比的真气搅动空气后留下的痕迹,到了场心忽然散开,仿佛一圈缥缈的青幕罩住了擂台,又似平地盛开了一朵青莲花。
这个道术唤作幕天席地,乃是极其高妙的法门。他功力低微,还只能做到将外界的音浪隔绝,将里面的声音放大扩散出来。听闻,道行高深者能做到将外物彻底隔绝,攻击免疫,而大罗金仙甚至能将天地都包裹封锁,自成一统。
青莲花摇曳多姿,层层叠叠,似虚还实,淡淡地向外释放着威压,是震慑,也是警告!
魔神一般的大汉一怔,脸上神情变幻了数次,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关,缓缓坐下。他倒不会被一个小孩吓住,纵然那是修真大派的核心子弟。但出言可以,动手便意味着同南海派正面开战。他代表的是一个组织的态度,并非仅仅是自己。
擂台之上,王大庆在短暂的清明之后重新陷入迷惘,近在咫尺的双拳竟然没有打中,从脑袋前后擦过。
“说,你是谁?”郭春海沉声喝问,如黄钟大吕,悠悠而鸣。
“我,我……我是……”
青莲花里传出惶恐的绝望的呻吟,还是没有直接说出答案。王大庆双膝跪倒,脑袋摇晃,还在垂死挣扎。
众人屏气静声地等待着,蹲在擂台边上的满江红正津津有味研究周围萦绕的清气,突然脑海嗡鸣,危险的感觉在一瞬间被推至顶点,浑身的毛发都要炸开,一翻滚落台下。
一道白线从天而降,只听到一声尖利呼啸,王大庆的身子突然一挺,酒醉似的晃了两下便扑倒在擂台,头上血流如注,顶心赫然出现了一个黑洞。
人群啊呀惊叫,轰然站起,几个保镖立刻将主席台前后围住,更有保安络绎不绝从场外涌入。龙九如一道流光飞掠至乾达婆身前,可他也傻眼了,束手无策。威胁来自天空,总不能变出一张盾牌顶在姑妈的头上吧。
青莲花溃散,白线袅袅而逝。
南星握紧双拳,小脸涨得通红。平生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为心生恐惧而羞愧。
郭春海根本来不及反应,在啸声忽至才一惊跳开,小心地走近台心端详。
龙五迅速奔上擂台,数十秒之后,镇定地向龙辰报告:“一枪贯顶!”
刚才惊呆了的人群又一阵骚动,纷纷抬头仰望。
灰蓝的夜空黯淡,空无一物。一片云彩慢慢滑过月亮,好象死神的黑翼正悄悄掠过。
每个人都不由得心底发寒,连郭春海的指尖也不由自主地轻颤。
这一枪不太可能从卫星上发下,否则载重成本太昂贵。最大的可能,是数千米高空正悬停着一架飞机。
但是除了妖魔,谁又能有这样的准度,月色下数千米一枪贯顶!
何况子弹从这样的高空击下,速度可达近万米每秒。
任你是铁打金刚,一样摧枯拉朽!
龙辰也缓缓站起,推开身边拥簇的保镖,望向夜空。
无所不能的信使大人,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意外发生。
天空之上,出事了!